【生活點滴】可牧/被鄧麗君溫柔接住的三十年

被鄧麗君溫柔接住的三十年。圖╱無疑亭

西門町二手唱片行裡,老唱機流瀉出〈甜蜜蜜〉的旋律。當我的手指輕撫鄧麗君那張泛黃的黑膠唱片封套時,年輕店員脫口喊了聲:「阿姨也是歌迷嗎?」

我笑着轉身,及腰的髮辮和刺繡唐裝讓店員瞬間漲紅了臉。「其實我是叔叔呢。」這樣的誤會對我早已習以爲常。掏出手機,我向他展示昨日在老家發現的珍寶──母親當年的手抄歌本。泛黃紙頁上工整抄錄數十首鄧麗君的歌詞,邊緣貼滿從報章剪下的明星照,還夾着一張林青霞演《東方不敗》的劇照。

「鄧麗君的歌聲能穿越時空,人又何必被性別所框限呢?」母親的話突然浮現耳邊。1995年5月8日,鄧麗君逝世的訊息傳來時,她手中的湯勺掉進紅豆湯鍋,濺起的糖水在爐臺凝成琥珀色的淚滴。那年夏天,家裡收音機只循環播放着〈何日君再來〉,母親熨衣服的背影隨着旋律輕輕搖晃,彷彿正與逝去的青春共舞。

上個週末,我帶八十歲的母親去淡水,經過咖啡廳時,她突然少女般踮起腳尖。「你聽!」〈小城故事〉的旋律讓她眼睛發亮,「這是1979年寶麗金的版本,這個轉音……」她如數家珍的模樣,讓我終於明白,對那代人而言,鄧麗君是藏在歌本里的初戀心事,是物質匱乏年代最奢侈的溫柔。

離店時,店員細心包好復刻的黑膠,突然說道:「最近好多高中生來找〈月亮代表我的心〉的琴譜呢。」走過公園,果然看見學生們圍觀手機裡1985年東京演唱會的影片,有個女孩正模仿鄧麗君招牌的擡手動作。

三十年過去,這些旋律依然在城市角落流淌。就像母親歌本里意外夾藏的林青霞劇照,有些美麗從來無須分界線──無論是性別的、世代的,或是時空的。畢竟在鄧麗君的歌聲裡,我們都是被同一片溫柔接住的人。回家路上,懷中的黑膠沉甸甸的,如同母親熬的紅豆湯,甜而不膩,溫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