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羅蒙諾索夫

《環球人物》記者 許陳靜 於 冰

如果奔赴一場俄羅斯之旅，除了熟悉的《天鵝湖》和《喀秋莎》、普希金和托爾斯泰，你還會遇到誰？

米哈伊爾·羅蒙諾索夫(1711年—1765年)，是個在俄羅斯家喻戶曉的名字。位於莫斯科東南部的機場以他命名，最高學府莫斯科大學的全稱是“莫斯科國立羅蒙諾索夫大學”。他是18世紀百科全書式的科學家、語言學家和詩人。跟隨這個名字，我們走進俄羅斯歷史與文化的深處。

1711年秋，羅蒙諾索夫出生於白海之濱的漁民家庭。童年時代，這個早慧的孩子幾乎把整個漁村的書都借了個遍。19歲時，羅蒙諾索夫前往莫斯科求學。當時，莫斯科的學校大多隻面向貴族子弟招生。他謊稱自己是貴族出身，進入一所宗教學校苦讀。畢業後，羅蒙諾索夫被保送到聖彼得堡科學院(以下簡稱“科學院”)深造，隨後前往德意志學習礦業。1745年，年僅34歲的羅蒙諾索夫被授予科學院化學教授職稱，成爲首位俄羅斯籍院士。

羅蒙諾索夫滿腔熱情，想把苦學多年的一切成果獻給祖國和人民。1748年，他籌備已久的俄羅斯首個化學實驗室建成。他希望實驗室爲祖國帶來實際益處，比如量產彩色玻璃。當時，掌握這一技術的外國專家拒不傳授核心技術。經過近4000次試驗後，羅蒙諾索夫成功了——草綠色、肉紅色、半透明色等各色玻璃接連誕生。

當時，科學家們還沒完全搞清楚火的特性和燃燒過程，佔據主流的是一種關於燃素的理論。17世紀的英國化學家波義耳發現，金屬煅燒後的質量總會變重，據此認爲“燃素”參與了燃燒過程。1756年，羅蒙諾索夫將金屬放在密閉容器中煅燒，燃燒後稱重時也不讓空氣進入，而金屬質量在燃燒前後並未變化。由此，羅蒙諾索夫發現了質量守恆現象。後來，法國化學家拉瓦錫再次進行實驗，確定了質量守恆定律。

羅蒙諾索夫在科學的殿堂縱橫，也在文學的世界盡情揮灑。他認爲“俄羅斯詩歌必須依照我們語言的固有屬性來寫作”。在羅蒙諾索夫的倡導下，新的詩律讓俄語像法語一樣輕快，如德語一般有力。無論是純化俄語、擴充詞彙，還是推動文學語言向口語靠攏，他都身體力行，由此贏得“俄羅斯現代語言之父”的美譽。

羅蒙諾索夫還將目光投向更長遠的未來——教育。他希望，俄羅斯大地能誕生自己的柏拉圖和牛頓。在寫給女皇親信舒瓦洛夫的書信中，羅蒙諾索夫反覆提議在莫斯科開辦大學。女皇採納了他的提議。1755年，莫斯科大學(以下簡稱“莫大”)成立。莫大規定，除農奴外不同階級的人均可入學。18世紀下半葉，莫大26位俄羅斯教授中只有3位來自貴族家庭，學生也是平民佔大多數。

19世紀，一個個傳奇人物從莫大走出。貴族的後裔赫爾岑比起專研數理知識，更樂於結交各階層的朋友，他宣傳辯證法和唯物主義，成爲俄國進步思想領袖。農民的兒子契訶夫在大學時就開始劇本創作，從醫學院畢業後筆耕不輟，以批判現實主義奠定了文壇地位。來自知識分子家庭的康定斯基就讀於法律和經濟專業，30歲才轉向藝術，他創作了大量由點、線、面構成的幾何圖形畫作，成爲抽象藝術的先驅。

進入20世紀，現代科學的星光在莫大閃耀。薩哈羅夫17歲進入物理系，早早展現理論物理的才華。1948年起，他參與氫彈研發，提出“千層餅”設計，成爲蘇聯氫彈成功的關鍵。謝苗諾夫曾任化學動力學教研室主任，他提出的“鏈式分支反應”理論，有力解釋了燃燒與爆炸的差異。1956年，他成爲蘇聯首位諾貝爾化學獎得主。諾維科夫1955年考入數學力學系，專攻代數拓撲。1970年，他被授予數學界最高榮譽菲爾茲獎，是第一位獲得此獎的蘇聯數學家。

1952年，莫大的大禮堂即將落成。蘇聯向新中國發出邀約，希望得到中國南北朝時期科學家祖沖之和明代醫藥學家李時珍的肖像畫，以完成對大禮堂的裝飾設計。

畫像的工作交給我國著名畫家蔣兆和。他在《本草綱目》的序言中看到了這樣的描述：李時珍身材清瘦，言談很有內涵，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這讓蔣兆和聯想到自己的岳父——京城四大名醫之一、“中醫泰斗”蕭龍友。於是，他以蕭龍友爲原型畫了李時珍。祖沖之的畫像，則參考了著名氣象學家、地理學家竺可楨的形象。

70多年後的今天，站在大禮堂的入口廊廳向上望，天花板下方廊樑的飾帶上，就是由彩色大理石鑲嵌的祖沖之與李時珍的畫像。在他們周圍，還有牛頓、哥白尼、居里夫人等傑出科學家。

上世紀60年代初，李炳宗畢業於莫大物理系。如今，89歲的老人回憶起那段歲月：莫大老師上課從不發講義，也沒有固定的教科書，學習全靠課上記筆記、課後自學參考書。1951年至1965年，莫大培養了數千名像李炳宗這樣的中國留學生。他們大多攻讀數學、物理、化學、地質、生物等前沿學科，學成歸國後投身新中國建設，將身影鐫刻在新中國科技發展的里程碑上。

如今的莫大校園主樓前，仍矗立着一尊羅蒙諾索夫的全身像。他面帶笑意，目光炯炯，彷彿迎送着熙來攘往的學生。時光流轉，當樹葉在雕像前飄落時，新一代求學者仍會坐進相似的教室，續寫當下時代的傳奇。

(肖新新、劉舒揚、許曄、王喆寧、高塬、牛志遠、董碩參與採寫)

《 人民日報 》( 2025年06月20日 1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