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All in AI” 中國科技巨頭生態“攻守”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趙雲帆 報道

“魔童”哪吒作爲《封神榜》的開篇人物，以闡教鎮教之寶“靈珠子”所化，於母親胎中孕育三年零六個月方纔降世——而在AI的故事中，若將DeepSeek比作橫空出世的哪吒，那麼孕育它的，恰恰是過去十年中國互聯網羣英們共同打造的數字基建。

資訊，遊戲，社交，電商，本地生活，短視頻等等，曾經，巨頭們打下了屬於自己的“三分天下”，劃出自己不可侵犯的生態邊疆。雖然各大巨頭在生態交接之處，攻守爭奪仍然頻繁，但總體格局至少相對穩定。

而今年，他們全都瞄向一個方向，那就是AI。

佈局AI，即是進攻，也是防守。AI可能是顛覆式的生態入口，倘若將咽喉拱手讓人，無異於讓自身在競爭中門戶洞開。因此外界普遍認爲，2025年將是國內AI大廠們開啓軍備競賽的一年。

然而，進入4月份後，當“大廠”們公佈了最新一季的資本開支情況，我們卻突然發現，所謂的“軍備競賽”，正在徐徐拉開序幕。

算力崛起

當我們談及AI，Scaling Law（標度律或規模化法則）總是繞不開的問題。它大概描述了一個現象：要發展AI，就要不斷地堆砌算力。

今年年初，DeepSeek靠着卓越的工程能力橫空出世。那時，AI的發展是否符合Scaling Law的疑問被頻繁提及，算力“賣水人”英偉達以及一衆美國人工智能基礎設施企業，股價接連大跌。

然而不久之後大家發現，“滿血版”的DeepSeek在消化當前消息時，仍然出現了大量的AI幻覺，預訓練完的模型仍然要海量算力和不斷地訓練。AI發展，仍未能打破Scaling Law的定律。

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算力也一樣。

2009年，淘寶將高校學生之間興起的“光棍節”（11月11日）轉化爲屬於電商的網絡促銷日，藉着全面折扣，以及“過期不候”的營銷暗語，“雙十一”一舉奠定了其屬於中國人自己的“黑五”購物節的地位。

而在這場人造節日的背後，一個重要的問題很快被大家意識到——隨着業務的爆發式增長，以及“雙十一”帶來的交易峰值壓力，算力系統負載成爲了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類似“雙十一”的場景，後來被稱爲“脈衝”場景。在中國互聯網爆發的二十年中，“脈衝”場景幾乎頻繁地出現在阿里、字節、騰訊等每一個巨頭身上，挑戰着其作爲互聯網霸主的底層積澱。

彼時，阿里巴巴集團內部項目，阿里雲的底層系統飛天（Apsara）已經處於醞釀之中。“雙十一”的成功則加速了阿里構建雲計算生態的決心。慢慢地，阿里雲從“飛天”中茁壯成長，逐步實現了對阿里脈衝場景的覆蓋，但算力負載峰谷之間差距逐步擴大，算力資源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冗餘。

而這一“冗餘”，成爲了雲計算商業模式的起點。2011年，阿里雲開始大規模對外提供基於飛天的雲計算服務，逐步從內部工具轉向商業化。2013年，阿里雲成爲世界上第一家對外提供5K雲計算服務能力的公司。

隨後，阿里又相繼完成了雲計算的全球化，內部資產（如螞蟻金服）的全面雲端化，並逐步擴張其邊界，拓展公有云至專有云領域，支持企業自主進行私有化部署。近年阿里雲又相繼完成“智算升級”，支持包括GPU虛擬化、訓推一體化調度，爲全面擁抱AI時代打下基礎。

生態“攻守”

隨着阿里雲的茁壯成長，阿里巴巴生態中的各種玩家，也被逐步邀入阿里雲生態之中。

毫無疑問，阿里巴巴是最早致力於鏈接中國中小商家的集團企業。正如前阿里雲總裁胡曉明表述的，99%的創新初創企業已經不再買服務器等硬件，中小企業，早早地佔到了阿里雲客戶的八成左右。

到了2023年，阿里雲已經服務了全球400萬客戶，國際數字商業觸達全球4700萬中小企業買家。今天，阿里雲無疑是中國最大的雲服務供應商，根據IDC的數據，2024年，阿里雲實現65.13億美元，爲佔比最高的雲服務供應商。與此同時，隨着算力能力的儲備與場景的豐富，阿里旗下的通義千問，也順理成章地成爲了性能最強、生態最全的國內原生的AI模型之一。

不難發現，AI不是靈感迸發一蹴而就，而是細水長流的生態累積。

當然，阿里巴巴還遠未到一統江湖之時。

國內雲計算的次把交椅——華爲雲的打法，與其產業能力的圖譜相得益彰。全棧技術底座與整體自主可控，以及華爲過去數十年累積的技術口碑和大客戶經驗，令其成爲不少政企客戶絕佳的雲計算合作伙伴。同時，華爲在工業與製造業有廣泛佈局，相關領域的合作伙伴與之合作也變得順理成章。

再如騰訊——它可能有着基於社交基座衍生的最爲全面的生態系統。而騰訊雲的打法也與其生態不謀而合，場景包括社交、遊戲、娛樂、視頻、線下消費、金融等等。而基於社交衍生的人際關係網與豐富的線下場景，讓騰訊雲鏈接着更爲廣泛的全球化商業巨頭——如麥當勞、沃爾瑪、還有泰國正大集團、日本Tabelog等等。

2025年，AI戰役開啓之際，各大巨頭的打法，亦圍繞其生態，展開“攻守之道”。

華爲在AI領域的戰略佈局明顯展現出“技術自主化”的傾向。比如基於昇騰、鯤鵬以及自研技術框架構建全棧自主算力底座，再結合華爲雲的盤古大模型等技術，發佈基於鋼鐵、醫療等場景的標準產品，政企針對性極強。

而騰訊基於生態的打法則更爲明確。一貫慢半拍的它，今年卻以最快、最堅決的效率接入DeepSeek，並海量投放C端廣告，快速擴大元寶受衆範圍。

在AI能力建設方面，騰訊主要開發出了基於大模型知識引擎的 ​​“智能體開發平臺”，並推出行業專屬AI Agent等。許多人覺得，騰訊將主打基於C端客戶聯通微信小程序的AI智能體生態，將微信在AI時代的入口牢牢把住。

回首這段歷史不難發現，事實上AI行業的爭奪，從各大廠商早期開始通過商業模式籠絡生態玩家開始，就已經開戰許久。

在這樣的歷史進程下，雲計算與其說是有的放矢的，本質上變成了各家巨頭對各類生態的縱深挖掘。

閉環打造

另一方面，在2025年全世界“All in AI”的表象之下，今年一季度，我們感到的最明顯的，卻仍是大廠們的“謹慎”。

如騰訊控股的財報中就顯示，公司一季度AI項目發展相關的資本開支275億元，其低於2024年四季度的365億元，以及投行機構普遍預期的350到400億元。

當然，按照騰訊業績會的說法，他們發現“AI能力已經對效果廣告與長青遊戲等業務產生了實質性的貢獻”。

無獨有偶，阿里巴巴一季度資本開支亦報246億元，雖然同比數量顯著增長120%，但環比卻下降約三成，且首次被騰訊反超。

短期的猶豫不決，被認爲是對巨頭對AI發展引發的算力需求的另類擔憂，以及未來算力供給面臨激烈價格競爭的真實寫照。

比如，以DeepSeek爲代表的開源大模型今年突然強勢崛起——但恰恰因爲DeepSeek過於強勢，其相當於在國內AI訓練圈，突然出現了DeepSeek這麼一個不爲謀求超額利潤的“自然壟斷者”。

而其導致的結果是，敢於挑戰DeepSeek的玩家寥寥，即便前者導致推理算力需求激增，但訓練算力需求相對減弱，導致整體算力需求不溫不火。

另一個問題則更直接——以C端免費模式打造的中國互聯網生態，對直接進行訂閱收費的AI模型服務模式存在天然的水土不服。DeepSeek的開源則加劇了這一現象的出現，人們能輕易地從大廠獲得基礎的AI服務，並且沒有人敢於在模型開源的前提下，率先提出收費。

這也讓AI的賺錢模式，無法在用戶、AI模型到算力需求的商業鏈路中構成閉環，並使得資本開支的回報週期難以測算。

如果AI時代是又一場中國式的“免費模式”的啓蒙，那麼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就又變成了“誰掌握生態，誰依然會是AI時代最大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