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羣像圖 從貴族血統轉換成鄰家少女

宮崎駿。(本報資料照)

他與她的飛行:宮崎駿與日本動畫美少女的戰鬥情結(國立陽明交通大學出版社)

經歷了《魯邦三世:卡里奧斯特羅之城》、《風之谷》與《天空之城》之後,宮崎駿在一九八○代末期開始捨棄過往女主角慣有的「貴族血統」及「皇室末裔」設定,開始以平凡且隨處可見的鄰家少女們作爲主角。克拉莉絲、娜烏西卡和希達所遭遇的困境與挑戰,皆來自她們貴族血統所牽引的宿命,導致這些女孩擁有與生俱來的不凡能力和壯闊的生命歷程。爲了反駁「描寫的女孩每個都是小公主」的說法,宮崎駿自述《魔女宅急便》的創作出發點便是「描寫普通的青春期少女在現代社會中的種種遭遇」。他以這種貼近日常生活的故事引起觀衆共鳴,期許能指引孩童和青少年在徬徨失措的青春路途上找尋自我,更是提供了年輕女孩們自立自主與社會化的範本。

《魔女宅急便》的琪琪獨自經營宅急便(快遞),因爲迷糊冒失和不諳世事的個性,讓她碰上許多麻煩及意外。但一次次克服與解決問題的經驗,令她從中學習如何處理危機和獨立思考。與熱愛飛機的少年蜻蜓相處,也使她變得友善體貼,勇於和他人交流。在這一連串成長曆程中,她遭遇了一項重大危機,就是她突然失去飛翔的能力。「飛行」是魔女生而知之的魔力,也是承襲自母親的魔女血統證明,其動力來自個人的自信心與才能。而琪琪重拾魔力的過程,即是其人格再生與重建自信的過程。琪琪從無意識但不成熟的飛翔,然後開始感知恐懼不安與嫉妒而弱化了飛行本能,到最後爲了拯救少年而突然涌現魔力;她從過往「爲了自己而飛」轉變爲「爲了拯救他人而飛」,從中認識自我的生存價值,也從質疑自我才能的青春期疑慮中解放。

在宮崎駿動畫的女主角羣裡,《神隱少女》的千尋獨樹一格。她和娜烏西卡、希達、皋月、琪琪、小桑等角色不同的是,千尋並未意識到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存在。動畫一開始,她慵懶失意地躺臥在汽車後座沙發,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和個性,是個稚氣未脫、仍在父母保護傘下生活的女孩。直到與湯婆婆訂下契約,讓她連自己的姓名都必須忘記。在這場找回忘卻的名字和恢復被詛咒父母的行動中,才推動千尋一步步重建個性。最終,千尋脫胎換骨,不再事事要求而不懂回饋與感謝;而是懂得語言的力量,習得友愛與付出的精神。

從異界歷劫歸來的千尋,是一種很不一樣的「英雄」論述。宮崎駿透過千尋所表現出來的脆弱性,顛覆了傳統英雄主義本質的概念;而透過動畫慢慢填補的個人魅力,也讓千尋從「最弱」的女主角,躋身成爲「最強」的女主角之一。

《霍爾的移動城堡》的蘇菲極度缺乏自信,不僅覺得自己長得不好看,也沒有長才。她消極地繼承了亡父留下的帽子店,讓妹妹蕾蒂也相當擔憂地說:「自己的事情要靠自己決定才行喔!」之後,荒野女巫對她施下難解之咒,成爲蘇菲成長的關鍵,雖然身體變成了九旬老嫗,但卻讓她真正踏上了尋覓人生真諦的旅程。

對於霍爾的質問:「是誰讓妳來當清潔婦的?」蘇菲鼓起勇氣說:「當然是我啦!」這是蘇菲第一次展現自己的主動和積極。外貌的老去讓蘇菲不再顧慮外表,內心也變得沉穩老練。在與霍爾等人物的互動中,蘇菲發揮其溫柔、慷慨、堅強的內心,除了幫助霍爾走出陰霾,更和她一同學習如何去「愛」。本作既是蘇菲找尋自我的旅程,也是霍爾的成長物語。最後,蘇菲察覺自己被霍爾深愛着,霍爾也因爲蘇菲成爲能去愛人的有「心」之人。

自《魔女宅急便》以來的「宮崎式少女成長物語」,都承襲了某種結構和條件。在《吉卜力的教科書:魔女宅急便》中則進一步指出,經歷成長邁向成熟完備的宮崎駿動畫女主角們會具備下列六項條件:一、脫離雙親成長;二、得到母性的暫時庇護;三、受到火神的祝福與承認;四、勞動;五、擁有或學習御風的能力;六、拯救戀人。

琪琪、千尋和蘇菲的成長與蛻變都有模式可循。她們皆脫離了父母的照護成爲獨立個體,在真正克服困難前都有暫時性的庇護所,並從事與火有關的勞動,進而擁有自主自立性,最後得到了承認與祝福。故事的結尾,她們已然打破舒適圈,走出自我封閉的世界。儘管經歷一波三折,她們卻從未放棄,反而在懵懂摸索與挑戰困境的過程中找到了自信,從徬徨迷惘的泥淖中重生。

而上述動畫故事的進行,更結合了宮崎駿典型的「boy meets girl」模式,讓女主角們進行愛與奉獻的修業。最後,在戀人遭遇生命危機的一刻,迸發出自身未察覺的能力,轉變爲具個人魅力的女性。總的來說,宮崎駿動畫中少女成長故事結構,從《魔女宅急便》發端,在《霍爾的移動城堡》確認雛形,於《神隱少女》完成明確的模式,實現了故事結構的美學追求。

(三之三:摘自《他與她的飛行─宮崎駿與日本動畫美少女的戰鬥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