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成長】吳敬琳／捧扶自信，與身體和好

圖／陳佳蕙

依循指示擺位，偵測板與壓克力板夾不住過少脂肪，放射師來回進出，盡心爲我調整扶握姿勢，費力提撥周邊組織，只爲達到有效攝影。我，年近知命，終於鼓起勇氣在外人面前裸露乳房。

高中被人誤認國小，不是因爲娃娃臉，而是性徵實在太不明顯。若生於刻意遮掩女性曲線的古代，我應該會過得比較坦然自在。古代男性鍾愛玲瓏嬌小，如櫻桃口、楊柳腰、三寸金蓮，即使女胸，曾謂之丁香乳，喻其紫葡萄。事實是，我長於胸乳波濤足以捧扶纔是美的現代，傳統審美標準不復存，由西方領潮奪位。

曾經，因爲貧乳，每每試穿內衣我皆拒絕櫃姊入內服務，寧可錯購不甚合身的內衣，也不願讓對方看到自己極小胸而心生鄙夷；也因貧乳，擔心與伴侶行房時，於袒胸剎那招來嫌棄目光，考慮這段感情是否終結；更因貧乳，深深羨慕大胸的美好，對女性乳峰不時垂涎與憧憬，幻想自己也能同男性般滿懷情慾捧扶。

然而，以上顧慮皆起於我的不自信。即使櫃姊幫我喬奶嫌小又怎樣，至少我能呵護自己的微乳，買對內衣，給它一個舒適窩藏的住所；即使伴侶嗤鼻微乳又怎樣，我沒必要迎合對方隆乳來滿足他崇拜巨乳的心理，顯然我們不適合；即使欣羨別人的雙峰又怎樣，我完全不想借由手術尋求自信，波濤與捧扶既與我絕緣，與其幻想，不如正視，嘗試轉念並由衷接納。

話說人體部位各具實用性，女性乳房主哺餵，孕育下一代，賦予視覺美感後，無論東西方，縱觀乳房審美史，欣賞平胸有之，標榜巨乳亦然，兩股勢力互爲消長，西方以大胸稱霸時間較長，華人世界因西力東漸也跟風崇尚傲人雙峰。

弔詭的是，評美的對象是女性胸部，品評者卻是男人？女人乳房交由男性決定美醜，它反映男性主導社會的霸權，連帶投射對女體需求的渴望，只因「色」源於天性。

時風如此，最可怕的莫過於女性將之內化成自我認同的標準，合則自信，不合則自卑。社會物化女性，女性物化自己，於當今女權擡頭的世代，它並非宿命，而是選擇──我們有權選擇不逐「波」不追「捧」，尊重自己本然的體態，美醜不該由他者定義。

當我譴責胸部貧匱似餅皮上沾黏的兩粒葡萄乾，外子總立馬嚴正捍衛，讚許它小巧精美，正因有它我才完整。外子肯定如此，逐漸淡化經年累月我對貧乳的恥感。無法擁有令人稱羨的雙峰沒有錯，錯在拿扭曲的世俗價值自我捆縛，貶低自己，摧折信心。歸根結柢，與其妄想捧扶積弱的貧胸，不如扶植長久擊打的自信心，善待自己，與身體和好，不光胸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