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赫蘭道》:大衛·林奇用造夢的方式講述了一個夢碎的故事
歡快的人羣在刺目的背景中賣力舞動,一位金髮女郎盛裝出席,緩緩上前,彷彿一位當紅的明星,身旁的兩位老人也爲她高興,故事隨之展開。這段略顯光怪陸離的開頭就是號稱“世界上最燒腦的電影”《穆赫蘭道》的開頭。相信初看的觀衆都會被影片雜亂無章的敘述,不知來歷的物象弄得暈頭轉向,看完之後也是雲裡霧裡的狀態。但其實只要我們將片段和人物一一羅列尋找其中的聯繫就能大致明白影片想講述的內容。
影片可由藍色的盒子被打開爲界限分爲前後兩個部分,前一個部分是黛安的夢境,後一個部分是現實。現實的部分中,黛安是個事業失意的演員,她與在戲中認識的卡米拉是一對百合情侶,可卡米拉被人發掘後事業飛昇,黛安逐漸需要依存卡米拉才能立足。直到有一天,卡米拉向黛安提出分手,因爲她愛上了一個導演。黛安眼睜睜看着愛人與另一個男人在飯桌上眉目傳情,便決定僱傭殺手殺死卡米拉。謀殺成功後黛安因忍受不了事業和愛情的打擊,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愧疚和隨時會被警察追查到的不安,決定自殺。影片打亂了敘事節奏,先展現黛安夢醒之後回憶卡米拉與自己做愛的場景。然後是卡米拉與黛安分手,並帶着黛安去見自己的男友導演。鏡頭一轉又是僱兇的畫面,最後是黛安越來越後悔飲彈自盡。這略顯老套的戴綠帽之後情殺情節被林奇放在百合身上,再搭配交叉敘事,看的人想入非非眉頭緊蹙。再說到前面正常敘事的夢境,諸多瑣碎的情節一起構成了黛安的這場夢。如果我們把每個人物抽離,大致可以分爲:瑞塔找尋記憶,貝蒂試鏡,殺手謀殺,導演被資方潛規則和濃眉談論自己的可怕夢境這幾個橋段。這時我們對照前後的夢境與現實就可以發現,夢境似乎是現實的補充:在現實中的黛安被一個導演綠,是在夢境中她決定讓一個導演也被綠。夢境中的殺手笨手笨腳的謀殺其實是現實中她也不想卡米拉死,感到掙扎與不安才讓殺手如此拙劣。夢境中的貝蒂在試鏡中技驚四座而且在第二場試鏡中和導演看對眼了其實因爲黛安在現實中事業失意。濃眉的夢其實象徵了黛安內心的恐懼,她知道警察會追查到自己,就像我們知道那堵牆後面的怪人但還是會被嚇到。這樣看來,夢境中的一切似乎都被現實的故事線串聯了。
電影劇照
但我們繼續深入思考又發現這種說法存在很大漏洞:導演被綠如果只是黛安的報復,那又爲什麼要設計一個好像“正義使者”一樣的保鏢來“懲治”那對小情侶?殺手那麼笨拙又爲什麼最後還能完成謀殺拿到那本書?貝蒂的演技受到那麼多讚揚甚至後來受到了導演的青睞可還是沒有獲得角色?濃眉恐懼的那個流浪漢究竟是誰?那個牛仔又是誰?這些從夢境補充現實的角度又完全說不通。想到這裡我開始查看影片拍攝的背景,去了解了林奇參考的弗洛伊德解夢,發現夢境與現實並非相反的,而是一一對應的映射關係。便得出了接下的故事:黛安作爲一名初到好萊塢的女演員,滿懷自信地向人們展示自己的演技,所有人都對她讚賞有加只有最關鍵的導演無動於衷。她沒有氣餒,又到下一個片場試鏡,這次導演一下就和她看對眼了,幾乎都擦出了愛情的火花,可惜劇中的女主角已經被內定,導演也沒辦法,這裡她叫貝蒂。黛安忙於事業在愛情上被欺騙,發現自己的愛人與其他人眉目傳情,她憤怒至極可能做的最極端的事也只是用油漆毀掉愛人的首飾,她幻想能有一個身強力壯的使者懲罰這對狗男女,這裡她是那個導演。黛安的夢境一直都在自我安慰,事業上的失利是因爲導演水平不行和各種潛規則,愛情上的不順也總會有人幫她懲惡揚善。所以貝蒂最終沒有獲得任何角色,跟現實中黛安鬱郁不得志一樣;所以導演僅僅用油漆毀了飾品,跟現實中餐桌上的黛安忍氣吞聲一樣。那個夢中的殺手雖然完成了任務但僞造的現場過於潦草警察可能隨時追查到,那是黛安對殺人僱兇感到不安。夢中瑞塔突然發生車禍導致失憶,被迫求助於貝蒂就像黛安在現實中被迫依存於卡米拉。這些人物都是黛安現實中見到的,被她重新排列組合編織到了自己的夢境中,瑞塔,導演,殺手,貝蒂都是黛安內心的小想法。
電影劇照
接下來說到夢中那個流浪漢,他是濃眉恐懼的本源,同時也是一個既存在於現實又存在於夢境的角色,所以我們可以看出他並不受黛安夢境的掌控。那麼爲什麼他可以穿梭於夢境和現實中呢?我認爲是因爲他掌控了那個藍色的盒子。而藍色盒子被使用前會有一段“提前錄好”的歌劇,就像大腦在提前構思夢境一樣。那個流浪漢不僅可以自己穿梭於夢境和現實,還可以向黛安的夢境中植入一些念頭。比如貝蒂下飛機時那對詭異的老夫妻,他們代表的是黛安對生活一地雞毛的不滿,又或者說是內心的不安。因爲沒有能達到演藝事業的期望,因爲殺人僱兇讓她太慌張,所以老夫妻最後會出現在黛安的公寓,引得她飲彈自盡。根據以上的推斷,我覺得夢中那個講述自己可怕噩夢的濃眉應該也是流浪漢植入到黛安夢中的,流浪漢本人可以通過濃眉順勢進入黛安的夢境,告訴黛安,告訴觀衆,這時應該感到害怕了。
最後的疑點就是那個牛仔,他也是一個既在夢中又在現實出現的角色。在夢中他曾對導演說:“如果你表現得好,你就要再見我一次,如果你表現不好,就要再見我兩次。”導演確實用了內定的女主,牛仔也只再出現了一次。他在夢境中沒再出現,而是在現實中把黛安叫醒了。牛仔代表的是現實,他是內定女主身後的勢力,是導演不得不屈服的原因,也是把黛安拉回現實的人。我們可以試想一下,如果導演沒有聽牛仔的話,那牛仔會先殺掉導演,再把黛安叫醒,剛好兩次,但這顯然脫離了黛安的大腦既定的劇本。林奇用牛仔這麼一個西部孤膽英雄的形象首先是爲了點出他與主線並無瓜葛,其次是把一個虛構角色設置爲“現實”營造反差。同樣同時在夢境和現實中出現的還有房東可可。她在現實中搖身一變成了導演的媽媽,也就是卡米拉的老丈人。夢境裡可可一直對貝蒂客客氣氣,直到她發現貝蒂偷偷藏着卡米拉。對應到現實,如果老丈人發現女兒在跟另一個人調情那肯定也會去質問去警告。至於濃眉的長相酷似都市傳說中人們夢境裡的“夢男”個人覺得有些牽強,因爲他只是黛安在僱殺手時看到的一個長相有些怪異的路人,從而把她想象成夢境中的人。
導演大衛·林奇
大衛·林奇拍攝的夢境爲何如此逼真?除了與現實的一一對應的人物,他還抓住了夢境中物品的關鍵。比如現實中在餐桌上看着愛人與其他人熱吻,再好的咖啡也令人難以下嚥,正如夢中的投資人即便喝到口碑最好的咖啡還是吐了出來。再比如夢中幻想資方幕後黑手的場景,是一個面向醜陋的男人在一個十分空曠的房間注視着手下強迫導演選角。因爲這樣一個幕後老大在夢境中只需要“存在”沒有其他作用,所以大腦不會構想他在哪裡,他有什麼習慣,他說漏了什麼話這樣的細節。還有夢境中的一切都是根據需要觸手可及的,現實中我們不會在開會時拿着一根高爾夫球杆,除非我們事先直到事情會談崩,我們會去砸掉甲方的車子。但在夢境中這跟高爾夫球杆一直存在,因爲大腦早就把所有劇情安排好了。所以人物上的一一映射與物品的巧合關係,都是林奇造夢的關鍵。
《穆赫蘭道》猶如一顆寶石,每次再看都能發現其他幾個面不一樣的美。只可惜那位造寶石的雕刻家已經離我們而去。他締造的夢境不只穆赫蘭道,他爲整個電影史帶來了一個無法替代的夢。願老爺子在另一個世界還能保持有趣,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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