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碑林》第10講—— 千頭萬緒從何起,蘭考來了焦書記
《抹不去的碑林》第10講——
千頭萬緒從何起,蘭考來了焦書記
金戈鐵馬
同志們:大家好,我是金戈鐵馬,《抹不去的碑林》我們進行了9講,今天我們第10講,講講張欽禮平反後恢復職務的故事:千頭萬緒從何起,蘭考來了焦書記。
話說1961年7月、張欽禮參加完河南省委召開的平反大會回到了蘭考。當時主持蘭考工作的是浮誇風的鼓吹者王金碧。
王金碧時任蘭考縣委第一書記。這個人頗有些不管不顧的墮落腐化。一是生活作風上有問題,二是下去勞動的時候也是到條件最好的地方,到農村還帶着藤椅。第三,被稱爲"三排排長"。他喜歡看戲、劇院裡第三排17號座位是最清晰的。每次看戲他全家都要坐在第三排中間、羣衆對此意見很大。如果王金碧沒到,戲就遲遲不能開場。第四,他還命令村幹部爲他劃出一塊自留地、打的糧食,養的雞鴨,送到他家。
這樣一個縣委第一書記還很會"政治正確"。他認爲,浮誇風是工作方法問題:而右傾保守是思想立場問題,想在張欽禮的平反問題上留一個小尾巴,並遲遲不通知他上任到職。眼看兩個月了,張欽禮看他一拖再拖、一氣之下找到省監委書記劉名榜。劉名榜爽快、正直、他說:"根據劉建勳同志的指示,對因抵制浮誇風受處罰的幹部,應該一律平反、不留尾巴。什麼右傾保守呀!跟不上形勢呀!都不存在。"劉名榜親自給張欽禮辦好了平反手續,恢復了縣委副書記和縣長職務,並補發了1千多元工資。
在當時那個工資極低、人均月生活費不足十元的年代,一千多元可不是小數!然而,張欽禮一沒給年邁的父母,二沒給飢餓中的妻兒,而是全部交成了黨費。當他的親友們提及此事,他只是淡淡一笑,說:"沒有周總理救我,沒有老君營的百姓保護我,哪兒有我的今天!我作爲一個黨員,就算我在這特殊時期交的黨費吧!"
回到蘭考,張欽禮感慨萬千。這裡是他出生、成長、戰鬥過的地方,也是他含冤受屈、九死一生的地方。在這裡,他的心熱過也涼過,但從來沒有涼透過。他曾與原縣委書記程約俊相約,拼上命也要完成毛主席要我們治好鹽鹼、風沙,把黃河的事情辦好的重託,要把毛主席肯定的藍圖一一落實,把蘭考變成江南。現在,他回來了,特別是在周總理關懷之下獲得平反、恢復職務的,他覺得自己肩上無形中又多了一份更重的責任。他暗暗下定決心,爲了毛主席、周總理,我張欽禮把這一生就交給蘭考的治災事業了!
反"五風"遭受的磨難,使他更深刻地瞭解了農民,瞭解了農村的現狀,他清楚當前最重要的是讓農民休養生息,使農業生產逐步得到恢復,逐步爲根治"三害"打下物質基礎。
面對蘭考大地,他要面臨的是這樣一種情況:一場"五風",將他和戰友們帶領蘭考人民用心血澆灌的勞動成果付之東流,風沙、鹽鹼、內澇死灰復燃。樹立在大風口上的五十華里長、十道防護林帶近兩百萬棵樹被全部砍光,大批羣衆外出逃荒要飯,大批牲畜死亡,一些經濟作物連種子都沒有了。1962年全縣工農業產值1621萬元,比1956年下降54.5%;糧食產量下降到新中國成立以來最低水平。
一個更令張欽禮揪心的是幹部隊伍問題。"五風"不但嚴重影響了人民羣衆的生活和生產的發展,也使蘭考很多幹部受到了傷害。1957年,蘭考的機關幹部、學校的教師加起來千餘人,被打成右派的就達三百多人。由於張欽禮這個縣長被捲入到這場政治運動的中心,那些積極投入治理風沙、鹽鹼、內澇鬥爭的骨幹隊伍遭受重創、尚未平反,恢復元氣談何容易!
最爲擔心而又無法言明的是縣委一把手的態度問題,這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病。現在需要面對和共事的則是堅持要給他"留尾巴"的縣委第一書記王金碧。
也許是上天對蘭考的眷顧,歷史性的轉機終於出現了……
1962年12月6日,蘭考正在召開縣直各單位和各公社一把手參加的工作彙報會,會場西頭的空位上,不知什麼時候坐上了一個身穿中山裝、頭戴火車頭帽子的中年人,他十分認真地聽着大家的發言,不時地在筆記本上記着。聽到各公社書記彙報的救災情況,他眉頭緊鎖,一邊用心記,-邊一口接一口地抽菸。抽完一支,他會十分熟練地將菸頭與下支菸對接好,瞅都不用瞅。張欽禮見狀,以爲他是上級派來的檢查生產救災工作的幹部,也沒去打擾。
一會兒,縣委辦公室幹事張思義匆匆來到會場,給主持會議的縣委第一書記王金碧遞了一張紙條,王金碧一看,立即站起來環視一下會場,最後把目光落在了這個中年人身上,並向大家宣佈:"這位是新來蘭考工作的縣委第二書記焦裕祿同志,請焦書記作指示!"
這時,與會者的目光才投向這裡。中年人合上筆記本,走到主席臺的位置,簡要地表態說:"我剛到,不瞭解情況。談不上指示,算表個態吧!希望大家多支持工作。"
焦裕祿簡要的表態,簡樸的工作作風,給張欽禮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對縣委副書記潘子春說:"焦書記處事簡潔低調,是個能幹成事的人。"
潘子春比張欽禮年長10歲,是一位1940年入黨、參加革命的老同志。在抗日戰爭期間,歷任區武委主任、區長,解放戰爭中歷任區委書記、縣大隊副隊長,建國後,又與張欽禮同在考城縣工作,任武裝部長。蘭考縣成立後,又來蘭考擔任武裝部長。二人可謂生死之誼。
對於焦裕祿,潘子春也有同感。
會議轉入分組討論。爲了配合、支持好新任書記的工作,張欽禮打夜把工作情況總結了一下,準備開會時給焦裕祿彙報。但討論開始了,遲遲不見焦裕祿的身影。一問才知道,焦裕祿一早就和縣委辦公室的張思義去災情最嚴重的胡集了。張欽禮二話沒說,騎上自行車就直奔胡集。
張欽禮趕到胡集,只見焦裕祿和張思義正在胡集村南地對着一片澇注地指指點點,張欽禮走過去,握住焦裕祿的手說:"焦書記,你好。"
"你是?"焦裕祿問。
"他是咱縣的縣長張欽禮。"張思義連忙作了介紹。
"你的名字早聽說了,沒想到在這兒見面了。你來得正好,我正準備找你瞭解情況嘞。"焦裕祿高興地說:"咱先轉轉、看看,再好好聊聊。"
他們頂着寒風,一會兒看澇窪地,一會兒踏沙丘。見到澇凹窩,焦裕祿說,這裡可以養魚種蒲。見到沙丘,他說,種上樹就能變成綠林。累了,他們就席地而坐,聽張欽禮介紹蘭考縣的現狀和歷史。焦裕祿看得仔細,聽得有味,一會兒掏出筆記本記錄,一會兒插話細問。偶爾碰到拾柴禾、挖茅草根的社員,他們就主動打招呼。大家都被焦裕祿腳踏實地的工作作風和革命的樂觀主義所感染。
這兒沒有辦公桌椅和茶水,只有刺骨的寒風和漫天的飛塵黃沙……他們倆,一位是新來的急於改變蘭考貧窮面貌的縣委書記,一位是剛剛平反、立志完成毛主席重大囑託的縣長。共同的理想和奮鬥目標,使他倆一見如故,相見恨晚。這兩位新搭檔,蘭考的當家人,在蘭考貧瘠的田野上開始了對蘭考未來美好藍圖的初繪。
"來前,我聽地委組織部王部長介紹,蘭考是三年困難時期的重災縣,老百姓逃荒要飯出了名。聽說你到北京爲民請命,周總理接見了你。還聽說省委爲你平反,下邊還遇到了點阻力。"焦裕祿關心地說。
"是想給我留點尾巴。"
"這個問題,我會做工作的。哎,欽禮同志,我聽同志們說,你戰爭年代就在這一帶打仗,是解放蘭考的功臣。解放後又一直在這兒工作,對蘭考非常熟悉,羣衆威望高,是有名的蘭考通。咱們要好好合作,儘快改變蘭考面貌。"
"這沒啥說的,我會全力配合你的工作。你是咱縣委一班人的班長,只要能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你說到哪兒我就幹到哪兒……"張欽禮自被打成右傾、貶到農村勞動改造以來,第一次聽人讚賞他,十分感動。
兩人越說越來勁,早已過中午吃飯時間了,大隊支書胡安民爲他們在社員家派好了飯,已經催叫三次了,他倆還有說不完的話。張思義說,"一會兒飯都涼了,你們可以邊吃邊談嘛。"
吃飯中間,焦裕祿、張欽禮還在談論着如何改變蘭考貧窮面貌的話題。
胡安民也時不時地插話說:"咱蘭考是沙區。老話說得好,沙區沒有林,有地不養人,這是咱羣衆的經驗。"
"安民同志說得真對,"張欽禮接着說,"在沙地和沙丘上種樹種草,可以防止風起沙飛打毀莊稼,吞食農田。這是防風固沙、改良土壤、治理沙害的好辦法。只要咱們依靠羣衆,育好種苗,大力營造農田防護林,就定能把沙荒變成綠洲。如果再適時發展經濟林,那咱蘭考不愁林茂糧豐,成爲富裕縣。"
"俺蘭考雖說窮,可有三件寶,花生、泡桐、大紅棗。"房東老大爺也過來發表意見。"還有條子少不了。"張思義笑着補充道。
焦裕祿又把這"四寶"記在了本子上。
大家邊吃邊嘮,吃飯變成了討論會。
焦裕祿感到這一天的收穫特別大,好像找到了改變蘭考貧窮面貌的辦法和開啓致富門的鑰匙。焦裕祿激動地說:"要把咱蘭考建設好,還得大家多出點子,多掏力。"
臨別,張欽禮交了他們的飯錢和糧票,焦裕祿和隨行的張思義也爭着搶着交。房東大爺說:"你們是來幫助我們挖窮根、過好日子的,吃頓飯咋能收你們的飯錢呢?"說什麼都表示不能收。張欽禮說:"大爺,收下吧。咱政府有規定,你不收,我們下次沒法來了。"老房東這才勉強接住了錢和糧票。
回去的路上,焦裕祿、張欽禮、張思義三人推着自行車,邊走邊聊。共同的目標、共同的心願把他們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一天晚上,焦裕祿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他乾脆下牀不睡了,披上棉衣,敲響了張欽禮的房門。張欽禮開門一看是焦裕祿,連忙讓進屋裡,又給他倒了杯開水。
"天這麼晚了,你還沒休息,你的身體能撐得了嗎?"張欽禮關心地問。
"你不也沒有休息嘛!我看到你屋的燈還亮着,纔來敲你的門。欽禮同志,這麼晚不休息,在想啥呢?"焦裕祿笑着問道。
"在想你呀!"
"喲!想我?我這不就來了。"焦裕祿風趣地回答,"欽禮同志,你是出了名的'蘭考通'。說說看,改變蘭考窮困面貌的關鍵問題在哪裡?"
"在於人的思想改變。"張欽禮思索了片刻,說道。
"對,你說得很對。我看在人的前邊再加兩個字——領導。我覺得,眼前關鍵在於縣委領導核心的思想改變。你想想,沒有抗災的幹部,哪有抗災的羣衆。要想改變蘭考的自然面貌,首先縣裡的各級領導幹部必須打起精神,樹立戰勝自然災害的信心和勇氣。"
"太對了。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老焦啊,你這話可說到點子上了!"
"一個貧窮落後地區的面貌改變,首先是人的思想改變,而領導幹部的思想改變又是最關鍵的。我看,要治好風沙、鹽鹼、內澇這'三害',首先必須除掉思想上的病害,對幹部進行抗災思想教育,克服領導幹部頭腦中等、靠、要的消極情緒。"焦裕祿點了一支菸,繼續說道。
"這和過去打仗一個道理,要戰勝'三害',必須有一支能打敢拼的幹部隊伍。"張欽禮說着,看了看焦裕祿,說:"眼下就一個關鍵問題急需解決。"
"什麼問題?"焦裕祿問道。
"儘快給抵制'浮誇風'的黨員、幹部徹底平反,讓他們甩掉思想包袱,挺起胸脯,有一個幹事的心境。"張欽禮看焦裕祿在認真地聽,就繼續說道:"領導幹部的積極性和廣大羣衆的積極性擰成一股繩,就能儘快恢復被'浮誇風'破壞的工農業生產,徹底戰勝'三害',改變蘭考貧窮面貌。"
"是呀!政治路線確定之後,幹部就是決定的因素。"焦裕祿接着張欽禮的話說:"'幹部不領,水牛掉井',就是這個道理。"
兩個人越說越有勁,越說越興奮。不知不覺已到深夜。這時,縣生產救災辦公室主任吳思敬下鄉回來,見張欽禮屋裡有人說話,就走了進來。看見焦裕祿和張欽禮興致正濃,不想打擾,就隨口說道:"你們倆還沒有睡呀!"
"老吳,有啥事?"張欽禮迎上前問道。
"剛下鄉回來,有點渴。有水嗎?"
張欽禮忙給吳思敬倒上水。焦裕祿遞給吳思敬一支菸,說:"老吳同志,你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吳思敬點上煙,說道,"都啥時候啦,你們倆還這麼大勁,嘮啥咧?"
焦裕祿、張欽禮哈哈大笑起來,焦裕祿高興地說:"又來了個夜貓子。來,咱們三個一塊兒談。"
吳思敬向兩位領導彙報着他所看到的生產救災情況,焦裕祿邊聽邊問;"老吳,你說說你的看法。"
吳思敬看了看張欽禮,張欽禮說:"焦書記想聽你的看法,你就一五一十地說。"
"我覺得,救災是解決羣衆的燃眉之急;治災纔是解決貧窮的根本。只有把蘭考的"三害"治住了,才能刨去窮根,讓羣衆過上好日子。"
"是呀!光救災不治災是越救越災。咱們不能只撒胡椒麪,得帶領羣衆挖窮根。"焦裕祿對吳思敬的話深表贊同。
"咱縣的羣衆對治'三害'有着極大的積極性。他們一不願意兩手向上伸手要,依靠國家救濟過日子;也不願意外出要飯度災荒。要是有法子,誰想離鄉背井去拉棍要飯呀!只要咱們善於引導,只要咱們黨員幹部撲下身子帶頭幹,把羣衆潛在的積極性充分調動起來,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欽禮同志,怪不得你心中有數,原來我們已經有了治災骨幹隊伍了。"焦裕祿一拍大腿站起來,激動地說,"咱們說幹就幹。爲反對浮誇而蒙冤受屈的黨員幹部平反的工作,我們馬上就着手進行,欽禮同志,把你肚子裡的招數都拿出來吧!代表縣委起草一份治理風沙、鹽鹼、內澇的規劃。時間不等人啊!"
"你放心吧,我一定完成任務。"
焦裕祿採納了張欽禮的建議。這個時候,王金碧因犯錯誤調離,焦裕祿任縣委書記、主持蘭考縣委全面工作。縣委把受極"左"路線迫害的幹部全部請到縣裡來,安排住進縣委招待所,大張旗鼓地爲他們平反,堅決不留一點尾巴,讓他們挺起腰桿,團結起來向前看。這樣,大家氣順了,顧慮消除了,包袱甩掉了,一個團結一心向前看、輕裝上陣治"三害"的局面初步形成。
張欽禮根據焦裕祿的建議,在認真調研的基礎上,很快起草了一個《中共蘭考縣委關於治風沙、治鹽鹼、治內澇,三五年治理好<三害>的規劃》(草案),並呈報給焦裕祿審批。焦裕祿在這個規劃上籤上"同意"。在報告最後,焦裕祿又着重加上了"完不成'除三害'任務,我們死不瞑目"的誓言。
同志們:正當張欽禮積難重返之際,焦裕祿書記的到來,如虎添翼,從此二人合作,開啓了“治三害”,改變蘭考面貌的新篇章!正是:千頭萬緒無着落,蘭考來了焦書記。
謝謝聆聽,下期待續,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