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所謂“交易的藝術”只會損害國家信用

(張一爲恆泰證券首席經濟學家)

4月2日特朗普政府的“對等關稅”提出之後,全球市場陷入動盪,中美貿易衝突下兩國關稅持續累加,美國對華關稅水平達到創紀錄的部分產品245%,遠超1930年《斯姆特-霍利關稅法》的59.1%峰值水平,創下美國100年來對單一國家最高關稅紀錄。由於對美貿易中的相對弱勢地位,很多經濟體都尋求與美國進行接觸、談判,尋求達成相對有利的結果。而美國也“大度”地給了90天的寬限期。

這形成了一種錯覺,美國的“關稅恐嚇”策略取得了成功,可能從部分經濟體身上狠狠地訛詐一筆,按照從這些經濟體3萬億美元進口規模測算,僅20%的關稅稅率就可以收入6000億美元,相當於聯邦赤字規模的35%,更長遠看,甚至可以拉攏這些經濟體形成對我國的圍堵。很多分析人士認爲此次的“對等關稅”充分體現了特朗普一直所吹捧的“談判的藝術”,提出驚人的目標,設定遠超預期的條件,使對手措手不及;大肆宣傳,通過輿論攻勢強化威懾力;決策反覆搖擺:在談判中製造不確定性;最後達到需要的利益。

但這種所謂“交易的藝術”只在靜態的合作博弈中才會有效,而且對發起方的信用傷害巨大。由於博弈發起方一開始就不願意合作,而且反覆施壓,爲了避免更大的損失,對手最後往往會適度讓渡利益,採取合作態勢,以避免最大的損失,從而達到短暫靜態均衡。但這種貪得無厭的索取實現的均衡並非納什均衡。如果進入新一輪的博弈,鑑於過去的發起方惡劣的行徑,只要有籌碼,對手最優策略一定是“以牙還牙”。

覆盤特朗普當選總統之前的商業生涯,他總是能夠通過所謂的“談判的藝術”獲得暫時的收益,但其多次破產的經歷也顯示,依靠暫時的壓榨是無法在商業上獲得持續的成功,客戶最終的選擇或者是“以牙還牙”,或者是不再與其打交道。在特朗普第一次當選總統之後,在與中國關稅的談判中反覆橫跳,動輒以所謂的中國“不遵守協議”相威脅,例如2019年5月5日,無視進行的協商,悍然宣佈將中國原徵收10%的關稅2000億美元商品的稅率提高到25%,且短期內對另外3250億美元商品徵收25%的關稅。正是基於上一輪的教訓,在特朗普提出極其荒謬的對等關稅之後,中國就是採取“以牙還牙”策略,既針鋒相對,但也對美方對於電子產品的豁免表示適度的認可,展現出原則性和靈活性的特點,也給了美方明確的信號,中方是不會接受美方的漫天要價,但談判的大門始終是敞開的。

其他經濟體過去較少經歷過這種突然襲擊式地大範圍增加關稅,在措手不及的同時紛紛尋求和美國進行磋商。殊不知,這種獅子大開口式的訛詐本身就是“交易的藝術”一部分,最終這些經濟體會認識到,除非自願犧牲一部分經濟利益,否則很難達成協議。即使達成協議,只要特朗普認爲還有壓榨空間,也會找個藉口,重新發起關稅挑戰。如此反覆,最終結果是這些經濟體在耗費了大量的外交資源之後被狠狠地訛詐一筆。如果在特朗普任內再次發生類似的衝突,那麼這些經濟體是否還會採取類似的妥協可能猶未可知。更重要的是,由於美國國家信用受到損害,任何一個經歷過此輪關稅衝擊的經濟體,與美國打交道的時候必然小心謹慎。

總結特朗普上一任得失,可以發現特朗普找準了美國問題也掀開了鍋蓋,但四年的執政表明,他不是一個能夠解決問題的人,相反,他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再次執政之後,相對於第一任時期,特朗普似乎顯得更爲着急,也更想解決當下美國面臨的包括諸如高通脹、高赤字、製造業嚴重空心化等問題。但他並沒有改變長期以來的談判手法,在內部實施了一輪掃蕩式但並不成功的裁員之後,開始所謂的“對等關稅”。特朗普可能並沒有意識到,各個經濟體之所以紛紛到美國尋求談判解決關稅問題,並非他的談判手法有多麼高明,而是美國在政治、經濟、軍事和金融方面對單一經濟體的碾壓式存在。過度地依賴美國硬實力對貿易伙伴進行打擊,這種行爲一定程度上消耗了百年以來在盟友中建立的基於美式價值觀的信用,而這種信用恰恰是美元國際貨幣地位的重要基礎。一旦外國政府和投資者對美元不再信任,意味着美國資產吸引力的削弱,這也是所謂“對等關稅”之後,美國出現罕見的股、債、匯三殺。對於目前所謂“對等關稅”的未來趨勢,大概率是迅速崩塌,最終名存實亡。未來三年多的時間內,可能這種動輒揮舞關稅大棒的橋段還會反覆上演。這種不確定性給全球貿易投資帶來了極大的衝擊,佈雷頓森林體系之後形成的全球經濟一體化已經部分瓦解,全球經濟短期受到衝擊不可避免。

我國是對美國關稅大棒說不的經濟體之一,而且給出了明確的信號,除非美國真正作出讓步,否則中國是不會進行接觸的。相比所謂的“交易的藝術”,我國對美態度鮮明,立場堅定。

工業革命以來,能夠被稱之爲“世界工廠”的,只有日不落帝國時代的英國、一戰之後的美國和加入WTO的中國。中國的產能,是一直以來的集中力量辦大事的結果,不僅體現爲勞動成本優勢,更有全球獨一份的產業鏈響應速度。在基本同等價格水平下,在特朗普經這種不確定性極強的策略導致新增產能和轉移投資極爲謹慎的背景下,未來10年看不到替代當前我國50%以上產能出現的可能。如果持續對我國高關稅打擊,那麼或者美國出現大幅衰退導致需求的快速萎縮,要麼美國消費者持續承受高價格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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