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永圖:“一帶一路”已開始機制化進程

由中國企業改革與發展研究會、本站財經、本站財經智庫聯合主辦的2024本站經濟學家年會於11月在北京舉行，本屆論壇的主題是《拓新絲路 智造繁榮》。中國入世首席談判代表、博鰲亞洲論壇原秘書長龍永圖在會上作了《一帶一路與中國的歷史擔當》的主題演講，他表示，在百年未有之變局中的變化當中，最引人注目的有兩條：

第一條是以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削弱，甚至放棄了他們在戰後建立起來的全球多邊體制，特別是全球多邊貿易和經濟體制；第二個重要的變化，則是以中國爲代表的新興國家的崛起。這兩個重大的變化相互聯繫、相互交織，中國“一帶一路”也是在這樣一個大的背景之下走過來的。

龍永圖認爲，中國“一帶一路”在整個經濟全球化受到很大挫折、國際合作走下坡路，特別是疫情三年中全球產業鏈混亂的情況下，還在多個領域當中發揮了作用，“這次第三屆峰會裡面指出，我們這幾年來搞了三千多個項目，引發了一萬多億美元的投資，這是對國際多邊合作的一個重大貢獻，我們應該引以爲傲。”龍永圖表示。

龍永圖：中國的“一帶一路”比西方的多邊體制有溫度（來源：C位觀察）

同時，龍永圖指出，“一帶一路”已經開始了機制化的進程，這應該是“一帶一路”在整個多邊體系遭到破壞、削弱這樣一個大的背景之下，對於全球多邊體制一個重要的貢獻。在他看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機制不是要取代現行的多邊體制，而是要爲現行的國際多邊體系注入新的活力、新的內容、新的動力。

龍永圖亦強調，國際多邊體制不會被邊緣化，更不會消亡，而應該在實踐當中不斷得到加強。中國“一帶一路”對於多邊體制的貢獻將爲中國的崛起、爲世界人民帶來極大的利益，同時也將爲整個全球多邊體制的穩定性、長期性、可持續性帶來最大的正能量，希望能夠看到“一帶一路”在這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

以下爲會議實錄：

大家知道，前不久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剛剛結束，“一帶一路”倡議可以說走過了10年的歷史歷程，公平地講，這10年來“一帶一路”取得了很大的成果，世界上也比較稱道這些成果，但是，我今天想講的是我們還是應該從當今國際形勢發展大的背景，來強調一下“一帶一路”倡議對於全球多邊體制和全球化的貢獻，以及在這樣的歷史進程當中中國起的作用，中國的擔當，對世界的意義和將來的發展。

談到當今的形勢，我認爲在百年未有之變局中的變化當中，最引人注目的有兩條。第一條，以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削弱，甚至放棄了他們在戰後建立起來的全球多邊體制，特別是全球多邊貿易和經濟體制；第二個重要的變化，就是以中國爲代表的新興國家的崛起。這兩個重大的變化相互聯繫、相互交織，我們“一帶一路”也是在這樣一個大的背景之下走過來的。

關於戰後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建立起來的多邊體制，這段歷史還是值得回憶一下，因爲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美國他們吸收了兩次大戰的教訓，開始建立一套以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關貿總協定爲支柱的多邊經濟體制，而且在這個體制當中，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多邊規則體系，雖然這些多邊規則體系是基於市場基礎上的，但是他們還是對發展中國家在很多地方給予了很多的優惠，我們應該公平地講二戰以後西方國家建立的這樣一個多邊體制，總體上是積極的，發揮了積極的作用，推動了經濟全球化的發展，而且也推動了全球各個國家的發展，好幾億人口擺脫貧困，而且出現了以中國爲代表的一大批新興的發展中國家，我們應該對於西方國家在戰後建立的這套多邊體制是充分肯定的，應該說這是以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在戰後爲整個世界提供的最重要的一個國際公共產品。

但是很遺憾，經過了幾十年以後，當他們發現整個多邊體制的力量對比發生了重大變化，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進入到多邊體制，比如說關貿總協定成立的時候就是三十多個締約方，現在是一百五六十個成員，多邊體制也是發生了很重大的變化，發展中國家紛紛進入到多邊體制當中來，這個時候他們發現他們已經不能掌控整個多邊體制的進行，而且他們制定的這套規則也越來越多地爲發展中國家所運用，從而促進了整個經濟的發展，而他們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特別是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以後，他們更感到一種危機感和挫折感。

在這樣的時候，西方國家開始削弱，甚至拋棄全球多邊體制的主要部分，使這些多邊體制邊緣化，不能夠發揮它們的作用，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世界貿易組織，大家知道，世界貿易組織主要有三個職能，一個是制定國際規則，第二個是組織全球的開放市場談判，第三個是貿易仲裁爭端解決。這三個作用美國都不讓他用了，雖然新的經濟現象，國際貿易現象不斷出現，數字經濟，特別是跨境電商這些，世界貿易組織也想制定一些規則但是美國不讓，開展全球市場準入談判當中，美國也是不願意看到一個更加開放的世界；爭端解決，美國乾脆把世界貿易組織爭端解決機制癱瘓了。

總得來講，在經過了多邊體制幾十年發展以後，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開始削弱，甚至拋棄這個體制，拋棄了他們爲全世界提供的一個最重要的國際公共產品。

正好在這個時候，2013年，我們提出了“一帶一路”倡議，“一帶一路”倡議開始是從互聯互通一些具體項目着手的，逐漸地，特別是近年來形成了一系列的國際論壇、會議、人文交流，國際合作機制開始出現，應該說像過去多邊體制那樣一種協商、對話的機制化的結構正在形成，特別是剛剛結束的第三屆“一帶一路”高峰論壇，大家看到在很多重要的領域，不管是傳統的也好，還是新興的也好，從建立開放性體制到綠色發展，到數字經濟，進行了好幾場高級別的對話，而且在很多領域開始組織新的交流平臺，比如關於貿易暢通的問題、海洋合作的問題、智庫交流的問題、民心相通的問題、地方合作的問題，所有這些實際上已經超越了現行的國際組織和多邊體系所涉及的一些重要問題，因爲我從70年代末就開始參加聯合國的會議，近幾十年來參加很多聯合國會議，從聯合國大會到聯合國貿易發展大會等等，我們其中都沒有看到範圍那麼廣泛、議題那麼超前的討論，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一帶一路”已經開始了機制化的進程。

這應該說是“一帶一路”在整個多邊體系遭到破壞、削弱這樣一個大的背景之下，對於全球多邊體制一個重要的貢獻。

這些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第二個重大變化，就是以中國爲代表的新興國家的崛起，特別是中國的崛起，中國的崛起當然主要是我們內生的改革和內生經濟發展的基本面來決定的，但是我們應該承認中國的崛起和全球多邊體制的推動是有很緊密的關係的，我親自參與這個進程，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就是中國利用多邊體制推動了中國經濟一次大的發展，很多人問我爲什麼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後會取得那麼大的發展？我們保持了差不多10年的外貿20%的增長，我們的外匯儲備從2000億美元，不到10年到最多時候4萬億美元，很多人問我爲什麼？主要就是我們利用多邊的機制推動了國內的改革，正如9月27日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講的“以開放促改革”，是我們這些年來的一個重要的法寶。

爲什麼要用多邊機制來推動我們國內的改革呢？比如說我們在加入世貿組織當中最大的一項改革，就是改革了貿易經營權的審批，過去一個企業要搞進出口必須到經貿部或者其他地方進行審批，我們那麼大的一個國家，那麼大的一個貿易體量，中國纔有幾百家國營外貿公司搞進出口，所有的民營企業和其他都沒有進出口權，他們要來的話必須經過層層審批，後來根據世界貿易組織自由貿易的原則，世界貿易組織成員都給我們下了一個最後的底線，因爲世界貿易組織是提倡自由貿易，所以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最重要的一條必須給所有的企業外貿經營權，在這樣的壓力之下，我們才放開了外貿經營權，從事進出口過去幾百家公司，後來變成幾萬家、十幾萬家、幾十萬家公司，幾百家經營主體和幾十萬家經營主體經營外貿會發生多麼重大的變化？從外貿來講，放開外貿經營權相當於聯產承包責任制一樣，整個解放了生產力，這就是一個例子，其他方面也是由於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壓力，我們才進行了改革。

可以設想下，如果是美國或者西方國家要我們放開貿易經營權，反對的人會很多，但是如果我們必須面對整個多邊體制的時候，那種國內政治的壓力和政治的阻力就會大大減少，這就是多邊體制對於整個中國崛起的一個重大貢獻，當然這是一個例子，我們爲了改革自己還對標整個世界貿易組織規則，修改了國內幾百個重要的法律法規，這都涉及到很多的解放生產力的東西。

還有市場開放的問題，李部長也在這，我記得那個時候，美國人壓迫，逼着我們自由貿易一定要放開加油站，因爲加油站有很大的利益，我們當時中國不允許外國石油公司進來搞加油站，後來在多邊體制壓力之下我們決定放開，我記得那時候我找李部長，他那時候是中石化當董事長，我說你們趕快建加油站，不建加油站美國一入市，殼牌，其他大的外國石油公司都要進入中國搞加油站，那時候就來不及了，如果你們把加油站填滿了，他們再來也建不了幾個了，整個中國的崛起在某種意義上是多邊體制的一個大的推動，中國的崛起也離不開多邊體制。

入世談判首席代表龍永圖揭秘當年細節：美國人逼着我們開放加油站（來源：C位觀察）

但是正因爲中國的崛起改變了整個世界貿易組織和多邊體制力量對比，特別是近年來美國感到中國已經形成了一種極大的對他們的競爭和威脅的壓力，這就更加讓美國和西方國家決定放棄多邊體制，包括多邊體制所形成的那一套規則，比如說現在他們要打壓我們中國，他們比西方最基本的世界貿易組織有兩條，一個是無國別，一個是國民待遇，什麼是無國別？就是整個貿易體系和經濟體系當中你必須平等地、非歧視的對待每一個國家，但是現在美國人完全丟掉這一條，把中國、俄羅了單挑出來進行制裁，比如世界貿易組織另外一個最重要的規則，就是國民待遇的原則，所謂國民待遇原則，就是必須對所有企業，國有的、民營的、外資的、中國的、美國的，所有的企業一視同仁，但是美國現在徹底丟掉了國民待遇原則，單挑華爲、中興和中國的幾家企業進行制裁。

這樣一切就使得全球多邊體制發生一個根本的變化，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一帶一路”實踐開始表明我們正在減緩“一帶一路”邊緣化的速度，我們以自己的行動推出了“一帶一路”倡議，應該說我們中國在整個經濟全球化受到很大的挫折，國際合作走下坡路的情況下，特別是三年疫情當中，全球產業鏈混亂，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一帶一路”還在多個領域當中發揮了作用，這次第三屆峰會裡面指出，我們這幾年來搞了三千多個項目，引發了一萬多億美元的投資，這是對於國際多邊合作的一個重大貢獻，應該說世界銀行和各個州的發展銀行這些年都不能做到這一條，我們應該引以爲傲。

總之，以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開始採取行動放棄他們戰後爲世界提供的最重要的國際公共產品--多邊體制的時候，中國挺身而出，推出了一系列的倡議，特別是“一帶一路”倡議，10年以來，“一帶一路”已經成爲當今世界最受歡迎的國際公共產品，就像戰後美國推出的多邊體系是最受歡迎的國際公共產品一樣。

當經濟全球化遭到逆轉，世界供應鏈和產業鏈受到重創的嚴峻時刻，我們中國挺身而出，推出了“一帶一路”倡議，爲全世界搭建了一個最大規模的國際合作平臺。我認爲“一帶一路”這是中國在世界歷史發展一個關鍵的時刻，站在了歷史正確的一邊，以自己的擔當爲人類的和平和發展做出的重大貢獻，當然，這些貢獻不僅僅是中國的，中國和所有參與“一帶一路”國家共建的歷史性的成效。

中國推出的“一帶一路”國際公共產品和過去西方國家推出的多邊體制的國際公共產品有一個很大的不同，就是我們的國際公共產品是有溫度的，是特別強調國與國之間，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合作、溝通，這就是“一帶一路”所講的民心相通，這個民心相通不僅爲國際合作帶來實實在在的利益，而且爲國際合作將來指出了正確的方向，就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正確方向。

在中國“一帶一路”搭建了最受歡迎的國際公共產品，以及最大規模國際合作平臺以後，也許有人問“一帶一路”將來在國際合作機制化方面向何處去？我認爲成立高峰論壇秘書處是整個“一帶一路”倡議走向國際合作機制化非常重要的一步，也許在某個時候它可以爲整個全球多邊體制提供一個新的選擇，提供一個新的思路。

最後我想今天特別講的問題，就是“一帶一路”國際合作機制在過去十年多來整個全球發生一些重大變化，提供了正的能量，當然我們“一帶一路”國際合作機制不是要取代現行的多邊體制，而是爲了爲現行的國際多邊體系注入新的活力、新的內容、新的動力。我們還繼續支持現行的多邊體系發揮作用，而且在一些現行多邊體制不能發揮作用的地方，站出來發揮我們應有的作用，以確保全球多邊體制的長期健康可持續的發展。

我認爲這就是中國在“一帶一路”倡議當中的中國擔當！再一次表明國際多邊體制不會被邊緣化，更不會消亡，而應該在實踐當中不斷得到加強，我認爲中國對於多邊體制的擔當，中國通過“一帶一路”對於多邊體制的貢獻將爲中國的崛起，而且爲世界人民帶來極大的利益，也將爲整個全球多邊體制的穩定性、長期性、可持續性帶來最大的正能量，我搞了一輩子多邊體制，希望能夠看到“一帶一路”在這方面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