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副電影院】林宇軒/等,變成我唯一的希望

小男孩洋洋,張洋洋飾。《一一》25週年4K修復版將於9月19日在臺上映。(圖╱甲上娛樂提供)

「婆婆,我好想你,尤其是我看到那個還沒有名字的小表弟,就會想起你常跟我說:你老了。我很想跟他說:我覺得我也老了。」

木訥老實的洋洋結束字字清楚的朗讀,雙眼離開國語作業簿,然後擡頭看向畫面之外,這是《一一》的最後一幕。每次重看全片,在洋洋視線往前停留的這短短几秒鐘,我知道整部電影即將就此結束,但還沒有。還沒有。一切沉默,像是在等待什麼。

整部電影本身並沒有高潮迭起的情節,甚至也難以用一句話來清楚概括故事,從開場的婚禮到最後的告別式,將近三個小時的片長轉瞬就這麼過了。相較於給出一個宏大的敘事,電影選擇着眼於現代化生活的細微之處,也正是這些細微之處,使得《一一》成爲無數人心目中的經典。

這部電影有許多敘事之外的設計令人神往。如同片名暗藏的隱喻,片頭直書的「一」和「一」,合起來看彷彿就是一個「二」。一個和另一個,要如何才能真正理解對方?也許電影中所有人物能夠做的,唯有像音樂開始之前的數拍,爲了終將發生而無法把握的未來去等待。

電影中的每個人也確實都在等待。等待被婆婆原諒的婷婷、等待翻身發財的阿弟、等待和大田真誠合作的NJ、等待在感情當中獲得救贖的莉莉……有些等待最終迎來了解脫,有些等待則如阿瑞替年輕的自己喊着「等,變成我唯一的希望」,迎來了令人心碎的「我從來沒有愛過另一個人」。

種種難以說清,也不宜說清的關係,透過相機被顯化成「後腦勺」的哲學命題。洋洋的鏡頭,讓被拍攝的人注意到自己看不見的另一面;楊德昌也透過鏡頭,帶領觀衆看見我們熟悉卻往往忽略的現實。這種現實關乎愛情,關乎家庭,更關乎整個社會人與人之間,難以言喻的距離。

層層共時而又彼此呼應的故事線,讓我們短暫步入蓊鬱記憶的樹林深處。但誰都知道,這些午後的夢寐總會有醒來的時刻,我們終將回到發車啓程的地下室,回到承載城市壓力的高架橋下,回到見證整棟公寓故事的電梯口,繼續踏踏實實地過生活。

電影《一一》講述一家人面對婚姻、親情與人生選擇的酸甜苦辣,片中吳念真(左)和金燕玲飾演夫妻。(圖╱甲上娛樂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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