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人／臺灣的慢花力——蝴蝶蘭

蘭花已成爲民衆在日常生活中喜愛的花卉裝飾，也是銷售國外的重要農產品。圖／陳文輝

今年3月8日，2025亞太蘭花會議（APOC）暨臺灣國際蘭展盛大開幕，在爭妍鬥豔的蘭花盛會當中，不乏爲了尋找日常裝飾或是觀賞奇珍花卉的參展民衆。臺灣睽違21年後，再次爭取到第15屆APOC的主辦權，來自28個國家的專家紛紛到場，共同討論產業進展，分享最前沿的蘭花研究。各方專家共聚於素有「蘭花王國」美稱的臺灣，也讓本次活動更引人注目。

臺灣種植蘭花的歷史已有百年之久，早在1970年代以前，衆多業餘蘭花愛好者從各地收集蘭花品系，自行雜交育種，種出外觀奇特的花種。直到1988年，臺灣糖業公司（臺糖）看見蝴蝶蘭國際市場的潛力，成立「園藝系」並規模化與企業化經營後，開啓了新的篇章。當時蘭花大多直接由雜交生產種苗，這種「實生苗」模式是市場長期的主流，但也具有蘭界面臨育種改良時間過久、蘭苗品質不均，同時育成商品率低、難以規模化等缺點。

至於現代常見、能夠大量生產品質優良蝴蝶蘭分生苗的組織培養技術，雖然早在1960年代便應用在植物的分生繁殖量產上，但當時蝴蝶蘭組培技術不成熟、生產成本相對較高，而遲遲未被產業界廣泛接受。然而，在研究人員費盡心力研究、降低成本下，在2000年代之後無性生殖的蝴蝶蘭健康「分生苗」終於廣見於臺灣市場，滿足蘭花市場的需求。

突破點：組織培養技術

組織培養是利用植物生長點或是愈傷組織，兩者具有分化爲不同器官、再生植株的全能性質，把從母植株中分出的細胞或組織培養成新一株性狀相同的植株。消費者經常追求具有某些特殊性狀的蝴蝶蘭，市場需求之下，企業採用組織培養便能大量複製蝴蝶蘭的優良品種，藉此規模化，使蝴蝶蘭成爲市場中大量流通的商品。例如，原本實生苗生產成功率較低的黃色系蝴蝶蘭，便是透過組織培養量化生產，如今已成爲花市中的常見花卉。

而在組織培養的過程中，也可能發現一些再生植株的變異，這些突變株可以與母株進行基因分析比較，讓研究人員瞭解蘭花的基因組與表現型的關聯，並增加蘭花品系的多樣性。舉例而言，1990年代後轟動全球市場的黑花蝴蝶蘭（又稱小丑花）品系，最初便是從這類體細胞變異育種而來。後續臺灣小農除了以傳統雜交育種之外，也輔以組織培養誕生的變異育種，培養出衆多屬於臺灣蘭界育成的獨特品種，並獲得美國蘭藝學會得許多獎項。

四倍體技術與抗病力

當然，組織培養並不是讓臺灣的蘭花產業如此蓬勃的唯一突破點。技術上，研究人員也爲強化蘭花性狀和增強抗病能力等面向煞費苦心。過往許多花農知道，四倍體的蘭花比原生種的二倍體蘭花擁有較大的細胞，性狀表現更爲強烈，花型也更大、更鮮豔。但四倍體蘭花育種後不一定能產生同爲四倍體的子代，種間雜交也容易產生不正常的多倍體而無法再育種；若用化學方法誘變產生四倍體，反而容易產生不良的性狀。

2004年起，國立高雄大學生命科學系教授陳文輝投入於多倍體研究，發展出穩定誘導四倍體的技術。同時，成熟的基因轉殖技術也把蘭花繁殖技術再往前推進一步。東亞蘭嵌紋病毒（CymMV）與軟腐菌（Erwinia carotovora）經常是蘭農的心頭大患。研究人員透過基因槍，把病毒的鞘蛋白cDNA轉殖到蝴蝶蘭上；並從甜椒中分離出抗軟腐菌基因，進一步轉殖到蝴蝶蘭的擬原球體中，雙管齊下的方式培育出雙重抗病的優良栽培品系。至此，臺灣的蘭花逐漸引領世界的風潮。

然而，這些蘭花品種大多來自世界各地，臺灣原生種蘭花又有什麼獨特性或地位呢？全球蘭花市場上，臺灣400多種原生蘭花中有兩種是衆多栽培品系的親本來源：臺灣蝴蝶蘭（Phalaenopsis aphroditesubsp.formosana，又稱臺灣阿嬤）與桃紅蝴蝶蘭（Phalaenopsis equestris）。世界上多數中小型粉紅色系的蝴蝶蘭，親本皆部份來自桃紅蝴蝶蘭或其後代；而陳文輝的臺糖團隊育種成爲四倍體的臺灣阿嬤，更以「超級阿嬤」之名享譽國際。海內外的各式栽培品系，在臺灣的市場中匯聚後，又迸發出更多元的樣貌，流向國際。

臺灣的蝴蝶蘭市場有大小、顏色及樣貌相異甚遠的各式品系。此爲大白花蝴蝶蘭（Phalaenopsis'Sogo Yukidan 'V3'）。圖／陳文輝

桃紅蝴蝶蘭（Phalaenopsis equestris）。圖／陳文輝

國內市場的新寵兒

揚名國際後，蘭花也成了內需市場的寵兒。過往若有婚喪喜慶，民衆可能會購買百合、玫瑰等切花，或是水仙、牡丹等盆花。如今根據市場統計，蝴蝶蘭已長居盆花交易排行之首，民衆能以便宜的價格找到符合自己偏好的蝴蝶蘭，也因適宜的氣候使其可以綻放得更久。蘭花是臺灣在地栽種，民衆購買與長期照顧皆容易，逐漸形塑出臺灣獨特的「慢花」景象，也是蘭花產業規模化經營後才能見到的。

這些精采發展，皆來自島上蘭花愛好者的熱情投入，企業化引發的商機更是吸引更多資源投注的關鍵。2004年成立於臺南的蘭花科技園區，改良了培育蘭花的溫室，建立適應臺灣熱帶氣候的培育基地，這在尚未企業化時是難以想像的。資金投入也讓研究人員有空間大展身手，發展育種、栽培、病蟲害防治、蘭苗貯運、花期調節等技術。產、官、學的多方合作終讓臺灣成長爲現今的蘭花王國。

智慧農業是解方嗎？

縱使蘭花產業已成爲臺灣在國際市場最具競爭力的農業產業之一，甚至在2023年的外銷金額高達新臺幣61.6億元，蘭花產業的未來仍有許多挑戰。除前述的育種技術外，產業的種植、檢疫、出口運輸和品種專利權等實際情況，還有來自中國、荷蘭和東南亞等國家的競爭與衝擊。近年來，政府也希望透過推動「智慧農業」，引進新的生產輔具與資訊技術的方式，建立更具韌性的產業。

舉例而言，農業長年面對勞動力老化的窘境，蘭花產業也不例外。光是在蝴蝶蘭裝盆的流程中，加入裝盆機輔助，便能降低人員手部關節傷害，減低人員需求的壓力。除此之外，引進穩定的監控管理平臺，數據化整合臺灣各地業者的蘭花資料庫系統，不僅能增加植株管理的穩定性，也能協助業者進行各式檢測。相較於荷蘭大型蘭花企業以標準化溫室栽培，全年可供貨蘭花，開花數、抽梗率皆相當穩定。在此競爭下，臺灣業者則更需要智慧科技生產標準化蘭苗的品質、精準供應產品，以因應日益挑戰的全球市場。

如今，全球環保意識擡頭，如何順應趨勢調整蘭花栽培方式，也是產業要思考的方向。臺灣的蘭花雖具有堅實的育種優勢，整條產業鏈仍須各方人員集思廣益，以彈性的思維，打造更智慧與環保的蘭花產業，進而培養出更繽紛的蘭花樣貌。

（本文出自2024.04.01《科學人》網站，未經同意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