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因歷史》:歡樂的外表之下,是年輕人的嚴肅思考

◎水晶

在北京喜劇院大堂中改造出來的小型演出場地FUN空間裡,正上演一部獨角喜劇《克萊因歷史》。一方面,你能清楚地感受到創作者的“求生欲”,話劇、戲曲、脫口秀、手偶、說唱、吉他彈唱,以及各種網絡熱梗和劇本殺式的任務貫穿全程,演員沒有點真實功底,很難拿下這個角色;另一方面,在堆滿了笑料的表層之下,又有些讓人不能自拔的思考甚至感動——在歷史與個體生命無盡的循環中,什麼是我們可以真實地自我控制的?

來自克萊因瓶的隱喻

劇中唯一的角色是深感人生失敗的35歲男子王新華。從小成爲棄兒、長大之後也一事無成的他,在準備結束自己生命之際,手機上收到一系列可以獲得鉅額收入的任務指令:小到吃下被踩死的蟑螂,大到搶劫、殺人等各種惡行。他如同被施了魔咒一樣不停作惡,鉅額收入不斷進賬,卻又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手機丟了,錢沒拿着,並且他作的惡反噬到自己身上,一生都在經歷自己所施出的害帶來的“果”,最終才發現命運的輪迴在他身上一遍一遍地重複,如同身置克萊因瓶中一樣,無法脫身。

作品的創作靈感來源於數學家菲利克斯·克萊因在1882年發現的克萊因瓶,將兩條莫比烏斯帶沿着它們唯一的邊粘合起來,就可以得到這個克萊因瓶。作爲拓撲學中一個不可定向的拓撲空間和重要象徵,這種瓶子沒有內外之分,無論從什麼地方穿透曲面,到達之處依然在瓶的外面。克萊因先生腦子裡的這個“虛構物”,雖然在現實中無法制造出來,卻能夠在四維空間中被認知,並對很多人形成了一種哲學意義上的神秘隱喻。

提醒人們要活出意義

《克萊因歷史》劇中反覆出現的一句話,似乎就是這樣一種無限循環空間的哲學描述:“歷史給人的唯一教訓,就是人們從未在歷史中吸取過任何教訓。”這句話被廣泛傳爲出自黑格爾之口,但其實他的原話並非如此。他在《世界史哲學講演錄》中有一段相似論述:“關於精神、法權等等的本性,人們已經期待過從歷史得到各種各樣的說明。但是,這類說明是空洞的,當人們還不具備理性和精神的時候,從歷史中是學不到什麼東西的。”

順着這一思路,用心思考的觀衆可能會大概明白,創作者想要表達一種觀念,也就是說只有當人的自我意識真正覺醒時,才能對自己的人生道路起到某種主宰作用;如果只是聽命於他人的指使,最終是無法塑造自我,也不可能真正從歷史與外界學到任何東西的。

在整個演出當中,除了飽滿的笑點之外,也留有些許動人之處。比如多次引用17世紀法國數學家、物理學家和哲學家帕斯卡的名言“給時光以生命,而不是給生命以時光”,以主人公的失敗和覺醒,提醒人們要讓自己的每一天都過得有意義,充滿生機,而不是僅僅爲了存活而活着。

這些哲學思考和勵志表達,與衆多搞笑場景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俄羅斯套娃一樣的嵌套式結構,它很自然地帶來了笑與輕鬆,又不失時機地微微催淚。以至於我在邊看邊笑的同時,忽然有點心酸,覺得當下的青年創作者真的非常不容易,面對觀衆的分流和短視頻時代越來越缺乏耐心的新入場者,必須努力地抖包袱,用笑點吸引觀衆、拉住觀衆,但又不能停步於此。畢竟在北京這樣一個有嚴肅創作和欣賞基礎的市場,太輕浮的作品也很難生存,所以意義與思考又必須恰當地糅進創作中。

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創作者和整個運營團隊在細節打磨上的用心,以至於有點用力過猛。其實很多笑點的製造與表演,如果能做點減法,更鬆弛一點,效果可能會更有機,而不是顯得那麼“討好”。

新空間演藝又一種打法

這個作品的另外一層意義,還在於製作和孵化方北京喜劇院對於“新空間”的探索。劇院將原來利用率不高的大廳空間圍合起來,用相對簡易的方式構成了一個演藝多功能空間,既可以用於小型演出,也是舉辦講座、展覽等活動的複合空間,與作爲主體的大劇場互動,形成了空間和內容上的互補,有效地提升原有建築物的使用效率和功能性。

與其另闢空間重槍重炮地單獨做一個小劇場,不如這樣以較低成本利用現有空間,把主要力氣花在內容創作和製作上,這也算是“新空間演藝”的又一種打法吧。

供圖/北京喜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