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後 疲憊的大陸媽媽在瑜伽班裡喘息

開學後，疲憊的中年媽媽在瑜伽班裡喘息。（示意圖：shutterstock／達志）

據《三聯生活週刊》報導，連綿的幾場雨將夏天的暑氣一鬨而散，暑假也跟着結束了。9月1日，開學第一天，作者把兩個孩子都送去上學後，早晨的房間顯得格外清寧。儘管腦子裡還在盤算着老大上學帶的東西齊不齊全，慶幸老二歡歡喜喜入園的狀態，但心裡已經長舒一口氣，轉頭去換上裝備上瑜伽班的早班課，課是提前一天在小程序上預約好的。

新的一學期開始，瑜伽班的節奏又恢復了往常。作者自從三年前搬到新的小區以後，就在附近的瑜伽館辦了健身卡，時間一久，成了老會員。小區附近的這個瑜伽班裡，學員基本上是和作者一樣的中年媽媽，有人上班，有人兼職，有人全職當媽，長年保持和學校相互補的節奏。一來二去，幾個熟面孔都保持着點頭之交。常常前一秒還騎在電動車上送娃上學的面孔，下一節課又穿着修身的瑜伽服出現在教室裡。

開學的第一天，早課是暑假以來人最多的一次：大家見面打招呼的方式也是：「你幾天沒來了？」「我40多天。」「我兩個月沒來了。」「天吶，我實在給女兒做飯做得夠夠的。」

作者算了一下，整個暑假期間，除去報游泳班、鞏固舊知識、預習新課本，送孩子回老家，去了一趟外地以後，忙忙乎乎，幾乎只在間隙的時間裡去過一兩次瑜伽班。開學第一天，瑜伽館裡的人也突然變得齊整，讓人忍不住啞然失笑。想起兩個月前剛放暑假的時候，瑜伽館的人已經肉眼可見地稀疏。

但中年媽媽，可能仍然是瑜伽館裡最穩定的一批客源。

一、儘管已經是兩年的老會員了，做稍微難一點的瑜伽姿勢時，還是會偷個懶

好幾次碰到新面孔的老師，向作者露出寬容的表情，說沒關係，新學員可以不用做太到位。碰到熟悉的老師，也就調侃兩句，有些乾脆就不說。

在這個最多8人的教室裡，總是有幾個卷王型學員，搬上戲稱「課代表」。「課代表」是個高挑的美人，經常和同事在中午的間隙來，一節課也不落下，無論多難的姿勢，多麼優美刁鑽的瑜伽姿態，她都能做到位，得到老師的讚賞和其他學員的豔羨。每次看到她纖薄勻稱的背部肌肉，作者都特別羨慕，總是暗暗告訴自己，她肯定以前是學跳舞的，或者有過專業訓練基礎，後來一問，她辦卡的時間還沒有自己長，而且她也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完全看不出來。

「課代表」和她的同事是瑜伽館裡的「雙姝」，每次碰到折磨人的瑜伽老師，其他人都被拉扯得表情猙獰，齜牙咧嘴，只有「雙姝」一邊汗流浹背地保持標準地姿勢，等放鬆下來還說，這樣才過癮。

這種時候其他人就只會讚歎不已，毫不吝嗇自己的羨慕之情，順便調侃一下自己不夠努力，不然怎麼比不上人家的身段。

「課代表」說她平時只負責老大的作業，其他一概交給婆婆和丈夫，當純純的甩手掌櫃。像她這樣自己上着班，家裡有人帶着孩子，只需要抓重點的媽媽，是這個瑜伽館裡的「頂流」。有一天在更衣室裡聊天，同事羨慕「課代表」的身材，「課代表」傳授經驗：「一要鍛鍊，二要餓，晚上就不要吃飯。」同事回答：「可是晚上不吃飯的話開車頭會暈。」「嗐，你還是不習慣，暈多了就好了。」坐在一旁的我趕忙搖搖頭，對我而言，不吃飯絕對不行。

二、瑜伽班裡，無論老師還是學員，都很喜歡一個95後「少婦」

少婦留着齊耳的BOBO頭，人長得小小巧巧，任何時候她都不會讓別人的話落到空地。新來的瑜伽老師提問大家有沒有感知，她總是接上一兩句話，不讓老師受冷落。有次我說她長得像動畫片裡《海的女兒》，她調侃自己皮膚黑，其實一點也不黑，只是普通偏黃的皮膚。

她是比作者還資深的老會員，大概認得這裡面所有的人。有時她會突然跳起來，向大家推薦她新買的隱形假臀，說會顯得屁股翹翹的；有時她扭着胯說自己是直筒型身材，腰不粗但沒有曲線，我們都調侃她要求太高了。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找固定的美髮師做頭髮，因此髮型總是蓬蓬的。有次作者換了髮型，一節課下來她就跳到作者旁邊說：「我一早就看到你的髮型變了，很適合你哦。」很難不喜歡這樣一個女孩子。

據說「少婦」的老公開了家小公司，比她大一點，所以她算是全職媽媽，有時會帶兒子過來，小男孩乖乖巧巧，也不刻意搗亂。上完課她坐在那邊跟熟悉的老師聊天，常能聽到她抱怨自己的老公。聽她口氣，老公在家是霸道總裁一樣的存在，不許別人忤逆他，一個人決定所有事。

她說打電話給父母，父母又責怪她不該不讓婆婆幫她看娃，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局面。而她之所以挑剔自己的身材，也是因爲老公不斷地否定她，說她皮膚黑了，肚子又胖了，還盤問她一個月的生活費都花在哪了，但本來也沒有給多少錢，說完又心直口快地在那叭叭叭開始算帳。

那段時間，能感覺到她氣場很弱，有時眼睛紅紅地也不說話。然後突然有一天，她又換了髮型，塗了口紅，氣色很好，說找到工作了，工資一個月5000塊（人民幣），最重要的是離家裡近，早晚能接送娃上下學。有人誇她口紅色號好，她立刻從瑜伽牀上跳下來尋求肯定：「是吧是吧」。接着又自言自語，說要不要跟公司打電話再確認一下，當時聊挺得好的，說第二天就給回覆，可現在了還沒信兒。

隔了一會，她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說對方領導安排了親戚家的人入職，暫時不考慮她了。她本不是那麼容易沮喪的人，當時失落的樣子看着讓人很心疼，她說老公之前還奚落她怎麼可能找到工作，這下真的找不到了，「我這個人是不是很倒楣」，大家都趕緊安慰，不是她的錯。

三、瑜伽館裡來來往往大概有一兩百人，這裡是中年女人故事的集合地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少婦」一樣，喜歡嘰嘰喳喳地把自己家長裡短的事情講給陌生人聽，然後說句「沒什麼大不了」。有天，作者站在「少婦」旁邊長吁短嘆，聽她講不願意跟着丈夫過年回山東老家，說每次回去，家裡裡裡外外的事、一大堆人的飯都得她一個人做，再也不想回去了。95後的瑜伽館女老闆擡眼看我說：「咱們這，像這樣的事情多着呢。」

旁邊85後的瑜伽老師也附和，她以前跟着老公做生意，跑前跑後，老公並不待見。自從來這邊當瑜伽老師以後，專注於自己的事，回去以後老公反而變得客氣了，「女人啊，就應該專注於自己的感受，搞錢最重要。」瑜伽館教室外面有個長條桌，女老闆每天早早就來泡好花茶，等到下課時大家就能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因爲都是女性，老闆也不在意大家帶小孩來，有時旁邊就有小女孩或者小男孩溜達。這裡的媽媽居多，還有懷着孕帶瑜伽課的老師，所以沒有人會嫌煩，都客客氣氣地照應着，不讓小孩孤單。

大多數時候，大家一邊練習，一邊抱怨家裡不省心的孩子和老公。上小學的孩子總是貪玩，有媽媽抱怨說：「我就搞不明白，我現在把自己逼得都快成專家了，而我娃就是貪玩，聽不進去。」要不就是，「錯了不要緊，我主要是受不了他的態度。」國中的小孩一般不跟媽媽溝通，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覺得家長什麼都不懂還管。「自從報了課外輔導班以後，我們的母子關係和諧了很多。」

還有一位「勵志姐」，年紀比作者稍大一點。最開始她什麼樣都快忘了，後來她努力健身，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瑜伽服穿在裡面，外面罩一件風衣，看起來很俐落。不知道是操心孩子學習，還是瘦得太快，臉上的肌肉鬆垮了很多，配上新染的髮型，人顯得有點疲憊。有一天課快結束時，「勵志姐」突然說，她有個前同事，87年的女上司，前一天因爲過度勞累猝死了，太年輕了。

四、瑜伽老闆和作者打趣說，「你現在比之前好多了噢」

作者點點頭，「胖了十斤呢！」剛來瑜伽館報班的時候，作者正準備離職，產後一年時間瘦得脫相。接待的女孩開玩笑說，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想要在瑜伽館長胖呢。

練到一年的時候，不知道是心態原因還是規律鍛鍊起了作用，作者的身體逐漸恢復到以前的狀態。瑜伽很講究心態平穩，作者說自己可大部分時候總是心浮氣躁，很難保持狀態和氣息都特別穩定，於是就成了瑜伽班最普遍的那種「摸魚」學員。

作者說，好像只有在瑜伽班的時候，才容易放過自己，不強求非要達到某個動作標準，也不刻意關注身材，只是按照身體和周圍人的節奏跟着走就行了。作者發現身邊許多人也是這樣，比如有次摸魚時，一扭頭看到一個女孩，費力做着動作，隨即堅持不住癱倒，倆人相視一笑，有種學渣的惺惺相惜。

換衣服時，她開心地跟我搭訕：「你是新來的吧？我也是，馬上斷奶了，你看這個肚子還是鬆鬆垮垮的」。作者告訴她：「我不是新來的，我只是比較容易摸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