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了那婚約 我們結婚吧

間關千里:動盪年代的遷徙記憶,庶民的歷史見證(大塊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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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省外省組成了不少家庭,軍人回不了鄉就落地生根,憑着媒人,許多一對一對成了家。爸爸不是軍人,婚事也像周遭朋友一樣,父母不例外,經友人介紹,又一次的媒妁之言,湊成了對。媽媽回憶在一九六五年的夏天,爸爸說着有江浙吳語口音的中文,媽媽運用在工作上學來的臺式國語,彼此雞同鴨講地試着交流。奇妙的是,這樣的溝通在後來的歲月裡,常常兩人在急的時候,各說各的方言,但也溝通無礙。

媽媽回憶起兩人初見面時,談到最有趣的一件事是報戶口。政府爲了清點人口,製作戶口與身分證,辦證登記時,人們有着各地的口音,戶政員聽到什麼就記錄下什麼,寫什麼也不清楚,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識字的。

雖然爸媽都識字,但就沒想過這資料寫錯能有什麼問題,兩人想法都一致-「隨便啦」!「雲川」變成「用川」,「寶釵」換作「寶猜」,一個外省口音的ㄣ、ㄥ分不清,聲調也不準,一個臺灣國語沒了翹舌。名字就這麼變了,不想去改,也算是記錄了那樣的年代。

相親後的兩天,爸爸又隨船出發,一出去又是半年。出了海什麼都未知,兒少時期離家出遠門,三十五年裡也走了七、八十個國家,然而,每個地方都只能是匆忙路過,這樣過了三十五年沒有家的日子,人將到中年。是時候了,爸爸在心中下了個決定……

半年後,父親回來了,登上基隆港,跟朋友租了個閣樓。約了母親一起吃飯,談到了爸爸找不到未婚妻,媽媽等不到未婚夫,這麼多年等候該是仁至義盡了吧!

爸爸對媽媽說:「毀了那婚約,我們結婚吧!」父母倆順着時代,就是平淡的接受,無悲無喜的。

爸媽還自嘲說:「那時候流行啊!」

媽媽回憶起來對我說:「你爸那時說的我聽不懂,我們國語真的很不好懂,只知道要來提親了。」

就這樣,相差九歲的兩人,年近四十、五十的歲數,跟爸爸定海老鄉的朋友租了他在基隆家的閣樓,就這個小地方成了家,成了新婚居所。婚後,媽媽住進了閣樓,爸爸的家也真的在岸上了。

兩年後,我出生了,也住在閣樓,在我四歲那年,爸爸跟移民定居在美國的朋友借了一筆錢,那位朋友是在印尼曾共患難的夥伴,湊足錢在基隆買了間位在山腰的房子,回家只能爬山走路,車子是上不去的,也正因爲在山腰處,屋前開闊能遠看基隆港。

爸爸仍舊隨着貨船出海工作,一樣很少待在家,媽媽生了我就帶着我,當了十年的家庭主婦,小時候我記得經常有各式各樣的家庭手工,手不停而反覆地做着,爲了多少能補貼家用。

印象中有幾次還得搭着「平快車」火車去高雄見爸爸,童年的我沒什麼父親的感覺,印象是隻有見了父親後,就有機會喝到可口可樂,吃到水蜜桃罐頭,拿到要放電池的舶來玩具。相聚幾天後,爸爸又要再上船了,沒看過父親帶着衣物的行李,因爲那些都在船上,不必移動攜帶。在自己懂事後,就常看着父親拿着一堆藥要出海工作,藥袋裡有心臟高血壓的西藥、有緩和痠痛的中藥……。爲了這個老來得子,爸爸只有辛勤的工作到屆齡,媽媽在我十歲時,曾在市場擺攤幾年,直到父親退休之後,又再肩負起家庭收入來源,十餘年在自助餐店裡掌廚與打雜。

一九八六年父親骨癌走了,二○一七年母親腦瘤中風離世,基隆的家在二○一七年也轉手賣出,這些年基隆港附近變了,火車站重修了,雨量少了,氣溫變高了。難得的小學同學會聚聚時,同學們出社會多數也離開基隆各分東西,幾位留在基隆的老同學,還會想起我的父母。我也成家二十多年了,跟父母一樣,老來得子又得女的,漸漸地能體會到父母那數十年的心情與辛勞,儘管不能真切地懂,至少不是年少的懵懂。父母的一生真是不容易。(三之一;摘自大塊文化《間關千里》)更多精彩內容請免費下載《翻爆》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