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膽你就來 尼泊爾的馬路驚奇
什麼「行人優先」「直行優先」，甚或「讓」這樣的號誌，在尼泊爾純屬天方夜譚。（美聯社）
尼泊爾的學生山卡，向朋友借了車，計劃帶我們三個老師去帕平（Pharping）拜訪蓮花生大士證得大手印的阿修羅洞（Asura Cave）。
車剛離開桑窟（Sankhu）時他接了一個電話，然後車子減速就停下來了。是的，沒有靠邊，就這麼大剌剌的停在馬路左邊這一線道的正中間；山卡笑着解釋說在等朋友來給他送行車執照，看着他露出的兩排大白牙齒，一副理所當然的樂天笑容，三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反應。
算算來尼泊爾已經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坐這裡的計程車出行，從一開始「忍着不尖叫」，到現在被訓練成「處變不驚」，但在尼泊爾的街頭，似乎總有讓人「耳目一新」的驚奇在不停地發生着。
上一個給我帶來馬路驚奇經驗的國家是埃及，導遊在開羅機場接到我們，一上游覽車便打趣道：「歡迎各位來埃及見證新的世界奇蹟，那就是開羅的交通。」衆人聞言會心一笑，只聽他繼續說：「基本上馬路上的規則只有一個，就是哪裡有空間就往哪裡鑽，不管是行人還是車輛一體適用；馬路上所有的分隔線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交通號誌基本上都是壞的，至於誰享有較高的路權，就由馬路上所有的駕駛和行人，靠着面部表情、眼神、言語，喇叭，和車燈彼此協調決定，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溝通系統，不建議外來人口輕易嘗試。」
記得到尼泊爾那天，步出深夜的加德滿都機場，坐上似乎小了一號的迷你計程車，上路之後的印象是就是人車均靠左行走，跟英國殖民地和日本一樣，但當時已近午夜，窗外漆黑一片，沒有什麼人在外活動，所以還沒有領略尼泊爾人在馬路上的風采。
既然要談馬路驚奇，當然就不能不先講講馬路，如果要用兩個詞來形容尼泊爾的馬路，那肯定就是「千瘡百孔」外加「柔腸寸斷」，前者指的是馬路的路面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孔洞，有些洞大得需要經過的駕駛不但得減速，而且這些大小的洞連接在一起，往往就佔掉路面一半以上的面積，迫使車輛只能走對向車道尋求出路；而後者就更是讓人無語的存在，原本走得好好的路上，無預警出現一段坑坑窪窪的石頭泥巴路，然後就在你對顛簸的忍耐即將崩潰之際，路面又開始變得絲滑平順了，如此坑窪與平順交替出現，沒有終止也少見例外。
我實在很不理解這種現象，爲什麼不在修路的時候一次性的完成呢？問過許多早已見怪不怪的在地人，在他們的印象裡，開天闢地以來馬路就是如此，沒啥好奇怪的；另一些人則教育我：「一定要如此，這樣才能讓一部分人永遠有工作做。」還有看得更深入的高人則點明：「這路啊，下一次選舉的時候，就會開始修了，至於什麼時候會修好，或會不會修好，就要看是誰選上了。」
我對「馬路如虎口」這句話，從來沒有如此具象和深刻的認識。走在尼泊爾的街頭，很快就發現，許多在其他地方一體適用的交通號誌，在這裡完全就只是個擺設，比方說，在已經很繁忙的交通要道上，或窄小的巷弄裡，車子堂而皇之，且不分朝向的停在「禁止停車」的牌子下面，抑或是越過雙實線的中間分隔線，在逆向車道上馳騁超車。
當然，也有另外一些根本不會在這裡出現的交通號誌，譬如「禁止迴轉」。我們常用的司機帕卡斯，時常開着開着就在馬路中央的分隔線停下來，然後靠着藝高人膽大，和舊車不怕擦撞的優勢，硬生生的切入逆向車道來個大回轉；或者是他在左線開得好好的，忽然對向車道來車，按着喇叭閃着頭燈正對着我們駛來，然後方向盤一轉，車子整個打橫停在車頭前，接下來一寸寸朝前擠，最後轉入我們左邊的巷弄裡；不過帕卡斯也常常如此操作，一旦鎖定右邊的目標岔路，便早早駛入逆向車道佔地盤，繼而無視所有人車的不滿目光和此起彼落的喇叭聲，爲達目的堅持到底。
至於，什麼「行人優先」「直行優先」，甚或「讓」這樣的號誌，在尼泊爾就純屬天方夜譚，想要在車如流水馬如龍的要道上過街，沒有紅綠燈，沒有斑馬線，沒有交通警察，有的就是一羣相信衆志成城的平頭百姓，由膽氣最壯的那人領頭，以凌厲的眼神不停左右掃射車輛司機，以及摩托車騎士，佐以堅定的手勢，和一往無前的步伐，過程中持續積聚人羣，最終得以帶領一夥男女老少成功跨越。這樣的場景無時無刻不在尼泊爾各個要衝上演。如果你遵守「優先」或者溫良恭儉讓的原則，可能就只能整日望着長街那頭興嘆了。
友人指出，在這樣的街頭成長起來的尼泊爾人，生存能力都是非常強的。我不止一次坐在帕卡斯的旁邊，仔細觀察那些從我們車前橫越的人，全身常有一股「千山我獨行」的堅毅，就連還在小學階段的孩童也不例外，他們一臉無所畏懼的神態，目光冷峻，表情嚴肅，和馬路上的各色車手們，在沉默中較量着膽識，一邊的態勢是：「小子，你再不停，我就撞上去了。」另一邊則是：「別吹牛，有種你就撞上來試試！」最後總有比較孬的一方退讓，在間不容髮之際讓對頭揚長而去。簡言之，大家比的就是看誰更不怕死。
對我來說，這樣缺乏秩序和約束的街頭，最大的驚奇莫過於是很少看到交通事故，也沒有氣急敗壞，或者破口大罵的行人車手，一切如此混亂又如此有默契，就像是街邊掛着三四十條電線的電線杆奇觀，雖然雜亂無章，但是無傷它供電的功能。
剛開始坐帕卡斯的車，一上車，我總是習慣性地扯下門邊的安全帶繫上，帕卡斯則在一旁露出一臉無邪的笑容，很認真的比手畫腳對我說：「不用，不用，只有駕駛需要系安全帶，你不需要。」我呢，裝作聽不懂他的尼式英文，一邊禮貌的笑着，一邊在心裡說：「我怕死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