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大陸黃豆博弈勝出的啓示（李武忠）

圖爲2012年10月，山東檢驗檢疫局檢驗美國大豆。（新華社）

爲分散風險，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詹姆斯．託賓（James Tobin）曾說：「不要把所有的雞蛋全都放在一個籃子裡」，相信你我都耳熟能詳，此一說法不僅適用於個人資產配置及財富管理，同樣適用在整個產業的採購和產銷。只是知易行難，實際上受到氣候變遷、規模大小、產品特性、消費習性、國家政策、國際局勢等因素影響，常常事與願違，處處受制於人，最終對個人、產業甚至廣大民衆的生計造成重大影響；想做出正確的應對，實屬不易。近來中國大陸針對該國兩大黃豆進口國美國以及巴西（兩國佔中國黃豆進口8成以上），企圖透過斷供、限供、大幅提高售價等手段，拿捏該國獲取更多的利益，所做出冷靜、迅速、精準的迴應，甚至轉化爲有力的戰略反制工具，爲如何化解黃豆放在一個籃子危機做出極佳示範，值得借鏡。

大陸是全球最大的黃豆消費國，每年黃豆消費量超過1億噸，但自給率較低（不到2成），每年進口量維持在8000萬噸以上（2024年黃豆進口量爲1.05億公噸），對外依存度高達83.57％，且來源高度集中在美國、巴西、阿根廷等少數國家（2024年自巴西進口7465萬公噸，佔71％，自美國進口2721萬公噸，佔26％），此種結構性風險，成爲保障糧食安全的短板。

受到天候、耕地、國安等限制，且大陸以生產主糧（水稻、小麥、玉米）爲主，黃豆生產遠不夠需求，而大規模機械化生產黃豆，品質不差且價格合理的美國黃豆遂成爲主要來源。黃豆早已成爲大國博奕的隱形武器，中國早在川普初任總統（2017至2020年）發動對中貿易戰時，即深刻體認到，受制於單一賣家，極可能給國家的糧食安全帶來致命性的威脅。自此大陸透過政策引導（大豆振興計劃）及價格補助（平均每畝補助300-400元人民幣），全力推動進口通路多元化（增加俄羅斯、衣索比亞、莫三比克、坦桑尼亞等新興進口管道，進口國達15個國家，還將於非洲安哥拉投資2.5億美元開闢10萬公頃的黃豆及玉米田，收成的60％將銷往中國）、擴充國家儲備（戰略儲備4500萬公噸，足供3個月全國需求）、提高自給率（黃豆播種面積由2021年1.26億畝增加至2023年1.57億畝，總產量由1639萬噸增加至2084萬噸，黃豆自給率比2020年提高了4個百分點）、實施豆粕減量替代（替代比率達15％，到2027年前，飼料中的豆粕用量佔比將從15.3％降至12％）、積極開發適合中國種植的新品種如黑農324，東生89，東生118，吉育269等（擺脫對於進口種子的依賴）、推動輪種混種等措施，以「三分進口、三分國產及四分儲備」爲對策，來提高應對市場風險的能力，進而擺脫依賴單一國家的高度風險，畢竟真正的安全不是能應對危機而是能提早避開危機。

經過多年的努力，如今的中國已有底氣可確保黃豆穩定供應，不僅可以在川普總統再度祭出對等關稅時，迅速調整對黃豆採購策略，把訂單轉向其他國家，將壓力轉向美方，而美方失去中國這最大市場，卻找不到替代市場，庫存量高達4000多萬公噸，黃豆價格大幅下跌（跌幅近4成）導致豆農虧損連連（美國黃豆種植戶每英畝損失約 100 美元），補貼遲遲下不來。來自美國豆農的龐大壓力，可能撼動接下來的選舉讓川普不得不向中國妥協，然而自10月底川普與習近平會晤後，中國至今只採購33.2萬公噸美國黃豆和美方預期相差甚遠，反成爲中方籌碼。

即便又遇另一個黃豆出口大國巴西糧商，表面藉極端氣候造成黃豆產量減少，實則認爲中國短期無法找到替代市場，趁機大幅提高黃豆價格（從每公噸580美元調高至650美元，高出美國黃豆65美元）。對此，中國企業也能因多元進口管道，充足的儲備，及資訊掌握精準即時，不僅立即叫停對巴西黃豆採購（180萬噸），改向阿根廷（130萬公噸平均每噸580美元）、俄羅斯、烏拉圭採購，還一致決議暫停採購今年12月至明年1月船期的巴西新黃豆，巴西供應商短視做法，不僅丟了訂單更失去長期建立的信任，無疑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損失近數十億美元潛在營收），得不償失。儘管巴西豆農糧商急得跳腳，中國官方僅迴應暫停採購系商家，基於市場規則的自主決策與政治因素無關。巴西糧商此次操作明顯犯下以爲中國在巴西港口、鐵路等基礎投下鉅額資金，已經形成捆綁效應、低估中國對黃豆價格波動的容忍底線、以爲中國產業離不開巴西黃豆等誤判，讓當地豆農陷入恐慌（巴西生產1億噸黃豆近6成出口到中國），美國和巴西想用黃豆拿捏中國不成遭反噬！

中國透過長期有計劃的佈局和卓越的執行力，在產量、技術、產業鏈的三重加持下，成功從過去被動的「價格接受者」，轉爲主動的「價格主控者」，不再受制於人也驗證了真正的力量不是讓對手屈服，而是能讓自己人心安。臺灣農產品出口過去高度依賴大陸，現今則高度依賴日本市場（日本對進口農產品的把關嚴格），卻不留後手，很容易步美國和巴西過於近利缺乏長遠佈局的後塵。戰國縱橫家鬼谷子曰：「效之於人，驗去亂之前，吾歸於誠已」，就算「以敵爲師」，誰言不可？（作者爲農漁經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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