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古相機拍照在陸竟爆紅:年輕人炒作「撕拉片」賺錢

第一批炒「撕拉片」的年輕人,已經賺到錢了。(圖片由AI生成)

據《每日人物》報導,「咔嚓」一聲快門後,可以親手從相機裡抽出一張帶引條的相紙,然後屏住呼吸,手指捏住邊緣緩緩撕開——這是拍「撕拉片」最經典的場景,也將拍照的儀式感推向高潮。每一次「撕拉」,都有一種開盲盒的未知和刺激。快門只有一瞬,表情、動作、神態都要拿捏得剛剛好,纔有完美的效果。第一批炒作「撕拉片」的年輕人,已經有人賺到錢了。

除了被拍者,相紙本身也是個未知數。這批早就停產的相紙,其實基本上都早已過期,顯影失敗、色彩失真,都是出片的潛在風險。當然,不論成功還是失敗,反饋都是即時的,撕開的一瞬間,情緒拉滿的體驗,纔是年輕人願意爲此付出高價的根本。

年輕人的「紙片茅臺」

踏入復古照相館時,佐伊沒想到自己會花419元(人民幣,下同)拍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大陸明星同款「撕拉片」。從5月開始,記錄下肖戰、鞠婧禕等明星美貌的「撕拉片」成了流量密碼,迅速霸佔各大社交平臺的熱搜。「撕拉片」,一種需要手動將相紙撕開,才能顯影的照片。早在2008年和2016年,這種相紙就因爲銷量不佳,被寶麗來和富士接連宣佈停產。當時「撕拉片」相紙彩色、黑白的價格分別是70元/盒、65元/盒,每盒10張。

沒想到,短短几年過去,曾經的無人問津變成了炙手可熱。被貼上了「絕版」「拍一張少一張」的標籤,「撕拉片」相紙在二手平臺的價格已經飆升到三、四千元一盒,堪稱「紙片茅臺」。還有人調侃:「不該囤黃金,該囤撕拉片賣給年輕人。」

五一小長假期間,佐伊到上海旅遊,體驗了一次「撕拉片」。儘管一開始被400多元的價格嚇到勸退,但在親眼見證了其他人的撕拉片效果後,她的心也跟着「癢癢的」。

和寶麗來、拍立得等其他復古照片一樣,撕拉片也是主打氛圍感,成像自帶油畫般的肌理感,邊緣還泛着暗房手工顯影特有的光斑與霧痕。照片風格比拍立得更濃烈,比寶麗來更懷舊。

這幾年,年輕人拍照越來越追求朦朧的復古感,那些被氧化、劃痕和褪色層層包裹的敘事感纔是關鍵。佐伊在照相館裡還看到很多人在排隊等着拍牙醫機——另一款專門拍五官特寫的復古相機,最初用於牙科記錄,現在是照相館中拍「大頭肖像」的爆款工具。

正值假期,店裡面擠滿了等着拍照的年輕人。以前只知道吃飯等位,如今連照相都得取號。佐伊在店裡硬是排了一個小時。期間她也沒閒着,爭分奪秒在網上搜索拍「撕拉片」的姿勢,生怕自己「一眨眼400塊就浪費了」。

拍攝的過程比佐伊想象得要快,姿勢和背景都提前想好了,攝影師微調角度,立刻按下快門。那一刻,佐伊的心理活動隨着快門聲無限放大,「角度會不會不好」「面部表情能不能控制好」「鏡頭會不會捕捉到緊張的自己」。

在攝影師和朋友的圍觀下,佐伊緩緩拉出一張帶有引條的相紙,等了兩三分鐘,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忐忑,畢竟從沒拍過這麼貴的像片,成片逐漸顯現,她的第一反應是「好像沒有那麼白」,不過在攝影師一聲聲「好看的」誇讚裡,她也收穫了足夠的情緒價值。

「撕拉片」的熱度前所未有的火爆。隨着相紙一起飛漲的,還有拍照的價格。2023年,去照相館拍一張「撕拉片」的價格在100元左右,現在大多在300-600元不等,如果挑更有個人風格的攝影師掌鏡,這個價格還要擡升10倍不止。也有很多人對追求撕拉片表示不解:「撕拉片拍一張少一張,人也是活一天少一天,誰還不是『撕拉人』?」

黃皓在上海經營着一家復古照相館,他明顯感覺到,從五一的前一週,拍「撕拉片」的人開始變多。到了五一期間,店裡一天最多能拍15張「撕拉片」,光是「撕拉片」的收入就有5000元左右。還有幾位客人是外地來上海旅遊的,特意過來拍照,她們當地沒有這種照相館。「一般三線以下城市的店只做富士拍立得和基礎款的寶麗來經典照,成本低比較好生存。」黃皓說。

另一位在重慶開店的位仔也見證了「撕拉片」爆火的全過程。她的店裡從去年9月開始拍撕拉片,眼看着拍照價格一路上漲,顧客卻越來越多,最多的時候一天能拍十幾二十張「撕拉片」。

「很多人一進店就點名要明星同款Bigshot機型。」這是一種用來拍攝撕拉片的相機種類,塑膠機身,焦段固定,因安迪·沃荷(Andy Warhol)曾用它拍攝好萊塢明星而出名,此次爆火的各個明星的「撕拉片」也大多用它拍攝。

它的操作並不複雜:模特兒站在1公尺外的固定位置,靠移動身體對焦。但儀式感纔是賣點——鎂光燈「砰」地炸開四次,相紙在兩三分鐘顯影后撕開,緊張與期待在此刻達到頂峰。

一張「撕拉片」的價格越來越貴,投射到情緒上的波動自然越來越大,「有的客人會緊張得嘴角都在抖」,位仔只好等客人放鬆點再拍,畢竟「一張大幾百,誰都不想浪費」。

高價往往也意味着風險成倍增加,相比於一張十幾元或幾十元的拍立得和寶麗來,價值幾百元的「撕拉片」如果效果不好,心痛指數會成倍上升。撕拉片在離開相機前,有兩次拉的動作,第一次是拉引條,第二次是拉相紙。

有一次,客人在拉引條時無意往前多拉了一點,導致後面連續兩張相紙被牽扯,藥水被擠壓。一秒不到,600元就砸在了手裡。雖然位仔「心都在滴血」,但到底沒讓客人承擔這筆損失。自那以後,位仔沒有再讓客人拉引條,只保留了拉相紙的儀式。

除了相紙,能拍出「明星同款」的「撕拉片」相機也跟着變貴。虞基也是一家復古照相館的店主,當得知現在連拍「撕拉片」的相機都漲價到6500元時,他說自己「腸子都悔青了」。僅僅幾個月前,他纔剛剛以1700元的價格出手了一臺Bigshot,錯失了一次小賺一筆的機會。

儘管價格飆升,但對那些想要跟風的店家和攝影師來說,更難的在於一機難求。黃皓最近發佈了一則出手Bigshot相機的朋友圈,不到10分鐘的時間,兩三個買家同時來求購,相機瞬間轉手。事實上,這臺相機其實並不完美,快門下面的輔助柄斷了,散光屏還帶有一些修補痕跡,雖然不影響成片,但放在以前成交價也絕對達不到3500元。

復古照相館,遍地開花

這幾年,讓人夢迴千禧年的「電子垃圾」CCD相機成了拍照神器,擁有復古濾鏡的相機被炒成「電子茅臺」。而爆火的「撕拉片」,「一拍一撕」的顯影過程,無法修圖的真實感,以及復古濾鏡的「氛圍美學」,無疑是前兩種相機拍照儀式感的強化版。

順應這股風潮的復古照相館,也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這些承載着復古情懷的攝影空間,正逐漸從文藝青年的小衆愛好轉變爲大衆追捧的文化消費新寵。

黃皓的照相館見證了幾輪復古潮的火熱。最開始流行的是拍立得紀念照,到了2023年上海的萬聖節意外出圈,節日的熱鬧延續到拍照,不過這兩次都侷限在上海和復古拍照圈裡,直到這次「撕拉片」的火爆,才真正讓更多人開始嘗試復古照片。

這幾次都爲黃皓的店裡帶來了新鮮的用戶羣。最早的客人主要以20-40歲之間的大學生和白領爲主,他們一般是攝影愛好者,對器材有研究。現在的客戶年齡層明顯比之前更低,很多客人只是到店裡打卡出片,幾乎沒人關注器材,買相機的就更少了。

事實上,開一家這樣的復古照相館的門檻不算高。拍立得、寶麗來這類相機,都不太需要調複雜的參數,原圖直出,還省下了修圖的環節。資金投入主要在前期購買相機、相紙,以及固定的店租。

因此,在很多店家們的感受裡,復古照相館是在疫情後跟着大陸國內旅遊業復甦,開始大規模流行起來。虞基在杭州的照相館,開在西湖附近,原本那只有他一家店,2023年之後開始越開越多。照相館們的選址也從之前更傾向離居民區更近,慢慢向商業街、景點擴散。

快門一響,幾十元甚至幾百元就立刻進帳,在很多人眼裡這是一門輕鬆、穩賺不賠的買賣。但事實上,復古照相館的生意有着明顯的淡旺季區分。「五一、十一、年底、聖誕節旺季賺錢,其他時間不賺錢。」黃皓的店裡淡旺季的收入能相差5倍左右,到了淡季只能保本交房租。一年裡,還有將近20天店裡會出現「白板」的情況——一整天一個客人也沒有。

除了競爭越來越激烈,設備成本也一路在漲。以富士爲首的相機、相紙廠商始終在控制產量,原本72元20張的拍立得相紙漲到140多元,許多經銷商爲了拿到相紙,還得配貨,花更多錢買並不需要的相機配件,導致拍一張照片的成本翻了一倍多。

再加上即時顯影的相紙通常很脆弱。比如撕拉片的相紙,本來就已經過期,更需要低溫穩定的環境來保護相紙裡的顯影藥水,稍微疏忽就可能帶來巨大的損失。虞基的撕拉片相紙都是放在冰箱裡保存,一個冰箱裡能放下價值十幾萬,甚至20萬的相紙。即便如此,每一次拍照也像開盲盒一樣,有一次虞基開到過一盒全是偏色的相紙,價值2000元,沒辦法只能扔掉。

通常,選擇開復古照相館的人,自己本身就是復古相機的愛好者。所以儘管收入不算太穩定,但是他們依然享受着自己開店的自由。

97年出生的位仔原本在三亞當旅拍攝影師,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每個人對照片的審美都不一樣,有的喜歡自然,有的喜歡修得很誇張。每次她都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去對接拍照、修圖的需求。而復古照相機,拍完就結束,幾乎沒有售後,她可以拿出更多時間來思考構圖,收集自己喜歡的相機。

自己擁有一家店,對像她這樣不習慣上班的年輕人來說,對生活也有了更多的主控權。剛開業時,位仔的店10點開門,後來實在不想早起,她改成了下午1點。最近,她的上班時間又變成了2點半。有時候,工作日店裡沒人,位仔也會悄悄跑出去玩一下,有時候還是被客戶催着回去上班。

虞基也從大學起就開始研究約拍的生意。2018年之前,虞基拍一組日系寫真就可以賺到一兩千元,那個時候,像他一樣拿着專業攝影設備的人還是少數,競爭也不如現在激烈。當時他還能憑藉約拍的錢去海淘收集復古相機。後來,各類攝影愛好者手上的設備越來越高端,價格越走越高,約拍反而變得「不值錢」了,收費越卷越低。以至於有人調侃:「200元租不來一臺相機,但可以租到一個帶有相機的攝影師。」

於是,虞基帶着自己高中以來收藏的100多臺寶麗來,和通過各種方式海淘來的相機、相紙,做起了復古照相館的生意。如今,除了杭州,他又在廣州、成都接連開出兩家分店,收入最高的時候一家店一年能有三四十萬元。

「撕拉片」的走紅軌跡,幾乎復刻了CCD相機翻紅的路徑。呼應着復古風潮,由網紅、明星掀起新一批審美趨勢,從對抗修圖到重回復古濾鏡,原圖直出看似想讓人們迴歸記錄真實的拍照初衷,但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對出片的執着呢?

「撕拉片」的熱度或許會過去,但年輕人對儀式感的追求不會消失。這門生意的本質不是販賣像片,而是提供一種「不可複製的體驗」——在3C數位時代,親手撕出一張有溫度的實體照片,本身就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