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魚早被陳少傑榨乾了
作者| 張從白
編輯| 周在安
鬥魚直播曾一度影響了網絡娛樂與遊戲生態發展,但隨着一系列爭議事件的曝光以及短視頻等新興娛樂形式的崛起,鬥魚的市場地位和影響力遭遇了挑戰,並逐漸淡出了互聯網的主流視野。
網友戲稱,沒想到鬥魚的衰落並不是起伏跌宕,而是一種自由落體。
爲什麼叫“鬥魚”,創始人陳少傑曾經說過:“這種魚(鬥魚)兇狠、好鬥,兩雄相遇必是一場廝殺,和當時(創辦鬥魚時)的心氣相符”。
如今,這隻“好鬥的魚”三年間市值下跌380億人民幣,較最高點跌去95%,而曾經25億身價的陳少傑也因涉嫌開設賭場罪,已被執法機關逮捕。
相關事件曝光後,鬥魚旗下知名主播們剎時間銷聲匿跡,或轉投其他平臺。主播“一條小團團OVO”因涉案金額過大,在4月22日確認被捕,其全網粉絲超過6000萬,高德語音包下載用戶量超千萬。
鬥魚內部人士評價陳少傑是喜歡冒險、刀口舔血的人,常常把“別人不敢搞,我就搞一搞”掛在嘴邊,只不過他最終還是翻車了。
好鬥的魚也已經“奄奄一息”。
鬥魚誕生之初陳少傑的創業資金,源自於他與夥伴張文明共同開發的“掌門人對戰平臺”,在該項目被盛大網絡收購後,陳少傑便買下了A站(Acfun)。
起初A站還是個二次元小衆文化社區,在陳少傑引入“彈幕”、“生放送(直播)”兩個功能後,A站的用戶量日漸激增,2013年A站破億播放投稿有兩條,總投稿超過80萬。
2014年“生放送”業務正式脫離A站,並更名爲鬥魚TV,主攻遊戲直播。鬥魚藉助A站流量順利度過了冷啓動階段,不過,鬥魚後來的成功並不僅僅依靠A站。
直播並非新賽道,YY語音平臺在2008年就推出了直播業務,儘管YY語音是以服務遊戲玩家爲主,但直播內容卻是“直播室表演”、“連麥表演”的表現形式。另外,當年一些視頻網站中都有秀場模塊,“擦邊”現象明顯,這些直播業務多數都是用彈窗廣告引流,可以算作當時的灰產。
遊戲直播之前未被髮掘的主要原因有兩點:第一,當時國內網絡帶寬速度普遍較低,用戶難以流暢觀看遊戲直播;第二,彼時並沒有合適直播的遊戲產品,市面的熱門遊戲以角色扮演類爲主。
然而,隨着我國互聯網基礎設施的飛速發展以及《英雄聯盟》、《Dota》等現象級競技網遊出現,這些情況已經得到了改變。
(數據來源: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
鬥魚平臺的成立恰逢我國光纖寬帶和4G網絡普及的關鍵時期,這爲鬥魚等直播平臺傳輸高幀率、高清晰度的遊戲畫面提供了可能。
那時,鬥魚通過營銷巧妙撬動了遊戲主播,當時玩家打上英雄聯盟“最強王者”前100名,改名“鬥魚TV”就能獲得2萬元,前10名有10萬元。就這樣,鬥魚成爲了玩家學習技術、瞭解遊戲資訊的首選平臺,無論是路人強者還是明星主播都選擇在鬥魚直播,茶餘飯後討論遊戲的大學生們也自發地推廣起了鬥魚。
同樣在2014年,亞馬遜以9.7億美元收購遊戲流媒體平臺Twitch,這是當時亞馬遜最大的一筆收購案,此舉引發了全世界互聯網公司的關注,也顯示科技巨頭對遊戲直播價值的肯定。
根據艾媒諮詢《2016中國在線直播市場數據》報告,2015年網絡直播市場規模約爲90億,同時網絡直播平臺的用戶數量已經達到2億。這一時期,直播平臺確實成爲了互聯網資本的新寵。自2015年起,生活和娛樂直播的觀衆數量顯著增長,超過了傳統的遊戲直播觀衆羣體,觀看網絡直播已經成爲網民們休閒娛樂的普遍選擇。
(數據來源:艾媒諮詢)
在當時,直播平臺主要分爲三大類別:一類是遊戲綜合直播平臺,如鬥魚直播、虎牙直播、龍珠直播等;第二類是專注於娛樂內容的平臺,包括咪咕直播、映客直播、花椒直播等;第三類則包括一些規模較小、影響力有限的平臺,這些平臺隨着監管政策的加強和落實,已逐漸退出市場。據統計,2015年至2016年註冊可查的直播平臺就不下200個,那段時期也被稱爲“千播大戰”。
鬥魚和虎牙是直播市場明面上的主要競爭者,因爲對於綜合類型的直播平臺而言,需要不斷提高簽約費,增加帶寬成本,“挖角”知名主播、網紅爲平臺造勢。而娛樂類型直播平臺更像是“悶聲發大財”,這些中體量的公司既有較強的自我盈利能力,也無需鉅額的成本投入。
平臺們“內卷”導致一批頭部主播的誕生。綜合性平臺往往依賴頭部主播IP的價值,一是頭部主播自帶龐大粉絲羣體,二是通過“挖角”其他平臺核心爲自己造勢。鬥魚爲了搶奪旭旭寶寶、PDD、馮提莫、張大仙等頂級主播,不惜花費鉅額簽約費。據說,爲了“挖角”PDD,熊貓TV甚至開出了5個億的天價。
總之,陳少傑敢賭的性格讓鬥魚在“燒錢”這方面從不手軟,而資本市場也不斷給鬥魚輸送彈藥,根據企查查數據顯示,鬥魚IPO前就完成6輪融資,金額相加約70億人民幣。
其中,騰訊的入局奠定了“千播大戰”的結局,一方面騰訊多次投資鬥魚,尤其在E輪融資中騰訊投入6.3億美元;另一方面,直播遊戲平臺最重要的就是遊戲,頭部網遊《英雄聯盟》、《王者榮耀》、《地下城與勇士》等版權都在騰訊手中。
當然,騰訊選擇鬥魚的理由也不復雜。虎牙直播CEO董榮傑在上市時說過,隨着遊戲直播平臺的發展,直播已經成爲遊戲的重要宣發渠道。擁有先發優勢和龐大用戶量的鬥魚、虎牙自然成爲遊戲大廠必爭的流量高地。
例如,在2017年“吃雞”類型遊戲爆紅時,本站《荒野行動》剛上線時在鬥魚首頁購買了推廣入口,用戶增長迅猛。從上線到宣佈DAU超2000萬,《王者榮耀》用了13個月,而《荒野行動》只用了40天。
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說明因爲騰訊的投資導致平臺禁播本站系,但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本站《第五人格》、《荒野行動》等熱門遊戲產品直播專區曾遭鬥魚下架。
2017年 “千播大戰”塵埃落定,許多平臺要麼無力繼續“燒錢”維持運營,要麼失去版權而無法直播熱門遊戲。最終,檯面上只留下了虎牙與鬥魚兩個主要玩家。當年中國遊戲直播行業的用戶規模到了2.7億,鬥魚和虎牙的月活分別是1.13億和0.83億。
2018年5月,虎牙正式美股上市,成爲了遊戲直播行業第一家上市公司,而鬥魚在2019年7月17日美股上市。當天,鬥魚收盤股價11.5美元,市值37.33億美元,陳少傑身價達到25億元人民幣。
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兩家的最大股東都是騰訊。
虎牙鬥魚合併失敗2020年8月,鬥魚公告稱收到騰訊合併鬥魚和虎牙的初步建議,這一舉措被看作是整合資源、減少內耗、增強競爭力的策略,畢竟雙方的最大股東都是騰訊。
2020年10月,鬥魚及虎牙宣佈雙方已簽訂“合併協議與計劃”,正式接受大股東騰訊提出的合併邀約,進行戰略合併。換股合併完成之後,鬥魚現有股東和虎牙現有股東將在合併後公司中各佔50%的經濟權益,騰訊將持有合併後公司67.5%的投票權。
事實上,在鬥魚上市後的五個月,快手的遊戲直播的日活人數已經超過鬥魚和虎牙的總和。一方面,受益於高性能智能手機與5G網絡普及,開設直播的門檻大幅降低;另一方面短視頻平臺和帶貨主播的崛起使直播內容更多元化,主播變現方式也更豐富。
虎牙與鬥魚並不是不在乎抖音、快手、B站的異軍突起,而是國內短視頻、中視頻平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虎魚”遙不可及的高度。2017年,在整個直播行業剛結束“千播大戰”,準備“休養生息”時,B站的月活用戶近7180萬,而抖音月活用戶數已突破5億。
毋庸置疑,合併是擺在虎牙、鬥魚眼前最爲可行,且唯一能走的路。
此次併購案一旦達成,包括騰訊自己的企鵝電競,三家合併一體,在遊戲直播平臺市場佔有率將超70%,形成絕對的支配性地位。騰訊能夠將遊戲研發、遊戲宣發、遊戲代理、賽事舉辦、賽事轉播、遊戲直播等全方位業務構建成一個遊戲行業的超級壁壘,國內幾乎沒有第二家遊戲公司再能相提並論。
結果是,這起關乎中國遊戲行業發展的合併案最終被市場監管總局叫停,成爲國內互聯網行業首例禁止集中案件。
2021年7月10日,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公告顯示,由騰訊主導的虎牙鬥魚合併案被禁止。公告稱,依據市場監管總局審查表明:騰訊在上游網絡遊戲運營服務市場份額超過40%,排名第一;虎牙和鬥魚在下游遊戲直播市場份額分別超過40%和30%,排名第一、第二,合計超過70%。
值得一提的是,在禁止合併公告發布第五天後,在中國互聯網大會“創新和知識發展論壇”上,包括阿里巴巴、騰訊、字節跳動等33家互聯網企業成爲首批簽署了《互聯網平臺經營者反壟斷自律公約》。
(數據來源:鬥魚財報)
根據財報統計,鬥魚2019年-2023年的營收規模分別爲72.8億元、96億元、91.7億元、71.1億元、55.3億元,處於下滑趨勢;淨利潤方面,2021年和2022年鬥魚連續兩年虧損,2023年扭轉爲盈,但營收相較於2020年已經降低42%。
在放出合併消息後,鬥魚股價於2021年2月達到20.54美元/股,是鬥魚的歷史最高價。此後,鬥魚便一路走低,在禁止合併公告發出後,鬥魚股價更是跌破五美元。今年3月,鬥魚宣佈調整ADS比率:由10股ADS代表1股普通股,調整爲1股ADS代表1股普通股,至截稿時報收8.60美元/股。
可見,在鬥魚與虎牙合併無望之後,市場對於鬥魚未來前景的樂觀預期已顯著減弱。
內外矛盾頻發鬥魚的市場蛋糕越來越小,一方面在於遊戲行業增長紅利消失,進入穩定階段。2022年中國遊戲市場實際銷售收入降至2659億元,同比下降10.3%。遊戲版號的發放數量也由2017年的9000餘款縮減至2021年以來每年不超過1000款。
另一方面,短視頻、中視頻平臺的異軍突起,使得直播形式更加多元化和大衆化。直播內容更加豐富,不再僅限於遊戲、舞蹈等領域。而直播帶貨的出現,更是給傳統主播提供了更多變現思路。
具體來看,鬥魚2023財報雖然扭虧爲盈,但營收同比下跌29%,其盈利更多來自於成本控制,鬥魚員工總數也由早期的2000人降至1000多人。去年第二季度,鬥魚移動端月活用戶從去年同期的5570萬降至5030萬,付費用戶數則從660萬降至400萬,第三季度更是降至390萬。
實際上,作爲遊戲直播平臺,鬥魚難以通過算法、推送去改變用戶喜好與習慣,只能受遊戲環境變化與主播作爲內容生態的核心資源影響。這麼看,鬥魚似乎被大主播“捆綁”了。
顯然,即便當年豪橫“燒錢”的鬥魚已經無法和如今的抖音相提並論,“鬥魚一哥”旭旭寶寶與鬥魚合同到期後並沒有選擇續約,而是選擇轉戰抖音直播。旭旭寶寶除了是全網千萬粉絲的頭部主播,還是鬥魚上市時與陳少傑一起在紐交所敲鐘的4大主播之一。
除了旭旭寶寶,張大仙、馮提莫、Sky李曉峰等人也入駐抖音直播。這些主播的跳槽反映了遊戲直播行業的變化,以及抖音平臺在流量和用戶基礎上的強大吸引力。
爲留住頂級主播,鬥魚不得不將緊缺的“彈藥”花在刀刃上,這也導致了不少中腰部主播得不到重視而自發出走,甚至引發了平臺與主播之間的合同糾紛。早在2020年7月,就有多家媒體報道,鬥魚曾以違約爲由向多名女主播索賠8000萬元違約金。
這起事件的背景是,一些女主播與鬥魚簽訂了獨家直播協議,但後來在未經鬥魚同意的情況下,在與鬥魚存在競爭關係的其他平臺進行了直播,這被鬥魚視爲違反了雙方簽訂的合作協議。
在輿論的關注和壓力下,鬥魚與部分受訪女主播達成了和解,但具體的和解內容和條件沒有被公開,然而這份收益與賠償及不平等的協議,在網絡上引發了大量爭議。
最爲嚴重的還是CEO陳少傑因涉嫌開設賭場罪被警方逮捕的消息,這將鬥魚“見不得光”的那一面暴露在大衆面前,一時之間鬥魚各路主播“四散而逃”即便是早已跳槽其他普通的主播,也不敢露臉發聲。
最爲嚴重的是CEO陳少傑因涉嫌開設賭場罪被警方逮捕的消息,這一事件將鬥魚‘見不得光’的一面暴露於大衆眼前,導致鬥魚各路主播紛紛“四散而逃”,即便是早已跳槽到其他平臺的主播,也不敢輕易露臉發聲。
據悉,陳少傑被捕的導火索是主播“彡彡九”涉嫌萬人聚賭被判刑6年。具體來說,鬥魚直播間有一個“抽獎”功能,觀衆需充值才能參與抽獎活動,中獎者可獲得一些可贈送主播的虛擬道具,接受禮物的主播相當於被打賞。
雖然這一功能在其他平臺也有,但鬥魚中獎後的禮物可以送給任意主播,這導致了有人專門收售禮物,一旦形成變現閉環,禮物就成了“籌碼”。
從陳少傑目前的狀況來看,很難說他對此事不知情或沒有參與決策。據主播“山泥若”此前爆料,鬥魚曾要求旗下主播參與抽獎活動任務,不完成任務還會受到懲罰。
事發後,鬥魚成立了臨時管理委員會,並聲明“目前鬥魚公司運營正常,調查沒有對公司運營產生重大影響”。
近年來,鬥魚也在做出一些調整,除了遊戲之外,也在尋求轉型。在財報中,鬥魚臨時管委會表示,未來將利用主播資源、內容生態以及與遊戲開發商的合作,培育以遊戲爲中心的社區,並將重點放在遊戲內容上。
2023年第三季度,鬥魚的廣告和其他收入達到2.08億元,與去年同期9330萬元的收入相比實現了123.2%的強勢增長,這主要得益於其他創新業務產生的收入增加。
然而,僅僅依靠穩中求變已經難以應對互聯網內容行業的快速變化,遊戲直播已經很難再吸引大量流量聚集,互聯網與資本市場留給鬥魚的機會確實不多了。
關注備用號,防止失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