巔峰身價9000萬，他在30歲告別五大聯賽

每一年夏天，對於足球都是一個告別的季節。但在今年的衆多新聞裡，有一則消息看起來非常特別：30歲的薩烏爾，告別從13歲就開始效力的馬德里競技，自由轉會巴西球隊弗拉門戈。

不是很瞭解他的人都在詫異，因爲巔峰身價達到9000萬歐元的薩烏爾，居然會在這個年紀就遠離了歐洲主流聯賽。熟悉他的球迷更加唏噓，因爲十年前薩烏爾好不容易熬過腎臟破裂的陰影，打出閃耀的逆襲人生，我們都以爲他會和馬競續寫一人一城的美好故事，然而……

即使感情不變，卻在不同的方向漸行漸遠。

薩烏爾-尼格斯出生在埃爾切一個足球氛圍十分濃厚的家庭。父親年輕時曾爲埃爾切效力，兩個哥哥也都踏上了這條路。大哥喬納森後來踢上了西乙B，二哥阿隆則打上了西乙，所以嗯——按照數學規律，老三薩烏爾註定會成爲西甲球員。

當然了，他能踢上西甲肯定不是等差數列的功勞，其實是源於從小就被二哥帶着和同學們一起踢球。在街頭巷尾的小球場裡，這娃從小就展露了兩項後來頗受好評的特質。

其一，是不怕對抗。“四歲就和九歲的孩子一起比賽，順便一起打架。回頭想想，也許這就是我變得比同齡人更成熟的原因。”

其二，是啥位置都打。“被哥哥帶着踢球，那就只能選沒人願意當的後衛。但到了學校裡，我必須是最閃亮的前鋒！”

這種被大佬帶着越級打怪的經歷，很快讓薩烏爾在同齡人裡脫穎而出，吸引到了來自大俱樂部球探的注意。而且這個俱樂部不是一般的大，它的名字叫：皇家馬德里。

11歲，薩烏爾就帶着全家人的祝福背井離鄉，加入皇馬久負盛名的拉法布里卡青訓營，同時住進了首都的一所寄宿學校。本以爲這是出道即巔峰，沒想到卻差點成爲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因爲在青訓營裡，這個來自西班牙東南部小城的孩子被看做鄉下人，受到了首都土著孩子們的霸凌。隊友們藏起他的球鞋，搶走他的牛奶和麪包，訓練前把他反鎖在房間裡，還以他的名義給教練發了一封抱怨自己“明明踢得最好，卻輪不到好位置”的信。

這樣的生活差點讓薩烏爾在13歲那年就結束了足球生涯，幸好他並不是只能一個人戰鬥。父親和哥哥們瞭解事情後一邊安慰開導，一邊向教練反映情況。恰好皇馬當時的U12教練收到了來自馬競的邀約，實在不忍心這娃留下來繼續受欺負，於是跳槽的時候順帶捎上了他。

叮咚，又一則“馬競傳奇來自皇馬”的經典故事誕生了。

在馬競青訓營，薩烏爾繼續總是跳級和年紀更大的孩子一起踢球，也繼續從後場打起，但每一級都因爲表現出色越踢越靠前。

15歲，富勒姆在一場青年隊比賽裡被他打服，當場提出了轉會報價，馬競青訓主管笑了笑說你們想啥呢。

17歲，他在歐聯杯比賽裡替補出場，代表馬競上演了一線隊首秀。沒過多久在B隊版馬德里德比裡梅開二度，佔據了《馬卡報》封面的一個角落。

19歲，上演完西甲首秀後被租借去了巴列卡諾，單賽季打了34場比賽。曼聯球探三次被拍到出現在看臺，也有問價被馬競秒拒的新聞。

每個人都以爲，這纔是偉大故事的真正開始。然而當他結束租借回到馬競，2015年2月的歐冠首秀裡，發生了直接影響職業生涯和整個人生的一次意外。

當時，薩烏爾和勒沃庫森球員帕帕多普洛斯在爭搶一個高空球落點時發生碰撞，被希臘後衛的右膝結結實實撞在了左腎位置。他疼得在地上直打滾，還強行堅持了10多分鐘，最後實在受不了請求換人。

隊醫經過簡單檢查，立刻呼叫救護車將薩烏爾送往了醫院。第二天，馬競主席塞雷佐在新聞發佈會上表示：“我們一名優秀的年輕人，薩烏爾的腎臟被毀了。”

其實，現代醫學自然有辦法應對腎臟破裂和內出血，但這對於一位剛剛20歲、正在漲球的年輕球員來說，情況卻又完全不同。

結合病情和個人意願，醫生提供了兩個方案。

方案一是每踢一個月的球，接着休息一個月。但這對於如今的職業球員怎麼可能呢？薩烏爾想都不想，就選擇了方案二。

方案二是，在身體裡留下導尿管，繼續這樣生活和比賽，代價是一跑起來就會感受到它的存在。

“導管能讓我活動，也真的很疼。你可以感覺到腎臟在流血，而且會尿血。但問題是如果把它取出來，我的腎就不能正常工作了。所以我實在受不了了，就跟醫生說請把我的左腎取出來吧，反正人有一個腎就能活下去。這樣休息一個月就能回到球場，我只想集中精力好好踢球。”

幸運的是，醫生拒絕了這種瘋狂的想法，而且告訴了前來探病的馬競助教布爾戈斯。布爾戈斯自己就經歷過腎癌的折磨，也差點摘除了一個腎臟。得知薩烏爾的餿主意，他怒不可遏地跑去把這個年輕人罵了一頓。

“他告訴我自己經歷過的事情，感覺差點就要動手揍我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說‘想想你的人生，想想你的家人，萬一以後剩下的那個腎出問題了怎麼辦！’是布爾戈斯救了我，我們又把導管插了回去。”

不止是布爾戈斯，薩烏爾在養病期間還得到了很多身邊人的幫助。

當初受傷時，就是他的父親跟着救護車一路陪到了醫院。後來在整個治療過程裡，也是父親一直忙前忙後，流的眼淚比他自己還多。

母親和兩個哥哥也儘可能地參與到恢復過程裡，尤其是當初那個帶薩烏爾踢球的二哥阿隆。他也曾是西班牙U19和U21的主力前腰，收到過來自巴薩和切爾西官方問價，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膝蓋韌帶撕裂，讓天才少年從此無人問津。

所以，他最能明白薩烏爾的感受。

“薩烏爾，當初是你告訴我一定能找回最好的自己。我很感激現在的自己還能跑步，能扭着身子轉圈，什麼都能做。現在你也一樣，我們需要的都只是時間，堅持下去！”

就這樣，在身邊每一個人的支持下，本性就很頑強的薩烏爾慢慢學會了與體內的導管共存。生活裡，他開始改吃素食，來減輕對於腎臟代謝的負擔。訓練場上，他和馬競團隊制訂了更科學的恢復計劃，在保持強度的同時減少不必要的對抗。

“那些殺不死你的，只會讓你更加強大。也許這句話對很多人來說只是陳詞濫調，但對我來說卻是事實。”

是的，薩烏爾回來了，而且真的變得更強。

距離那次腎臟破裂的14個月之後，薩烏爾再一次登上了歐冠賽場的頭條新聞，而這次是真正的光芒萬丈。15-16賽季半決賽首回合，他面對拜仁開場10分鐘連過4人，上演了精彩的一條龍破門。

這個寶貴的進球，最終也幫助馬競憑藉客場進球優勢殺進了歐冠決賽。

但這僅僅是個開始。

第二年的U21歐青賽，他在小組賽裡面對葡萄牙再次送出一條龍神作，半決賽面對意大利20分鐘內戴帽，幾乎一己之力把西班牙帶進了決賽，還以5球拿走那屆賽事金靴。同樣是在這一年，薩烏爾終於摘除了腎臟內的導管，並且與馬競續下了一紙9年長約。

爲什麼一續就是九年？因爲整個世界足壇都開始注意到，馬競青訓營開採出的這一塊，簡直就是鑽石原石。

首先，他極其能跑。中前衛和邊前衛都能打，打哪個位置都在跑動距離霸榜。每個賽季還都能打個四五十場，半點都看不出腎臟受過大傷。

其次，他能攻善守。防守方面拿到過西甲單賽季搶斷王，進攻裡有一手極其致命的後插上，能盤帶會護球，左腳穩準狠，右腳出個招就是世界波。

最後，他還是與年輕不符的大場面先生，每個賽季都能拿出代表作。

14-15，對皇馬倒鉤破門。15-16，除了前面那個打拜仁的1V4，還面對巴薩有外腳背助攻。16-17，歐冠淘汰賽三球入賬，背景板又有皇馬。17-18，遠射進過巴薩，頭球進過切爾西。18-19，打多特有進球，還有凌空抽射再殺皇馬。

看看這些刀下鬼的名頭，有幾個球員整個職業生涯能有這麼多頂級高光？於是當年有了這麼一個梗：馬競遇到硬仗怎麼辦？不慌，Better Call Saul！

那段時間，無疑是薩烏爾職業生涯的最巔峰，德轉身價一度達到了9000萬歐元。與此同時，由於西班牙國家隊敗走俄羅斯世界盃，無數板鴨球迷開始期盼徹底換血重建。他們說，其實科克和薩烏爾踢球風格有點像硬朗版的哈維和伊涅斯塔，未來的西班牙要走馬競風。

馬競球迷說，扛不扛得起西班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希望68同城一輩子。

薩烏爾自己則說：“從腎臟破裂那時候開始，我知道我必須爲所有愛我的人付出一切，爲我的家人，爲馬德里競技。所以，我想成爲世界上最好的中場。”

然而，命運卻在悄無聲息間，迎來了又一次轉折。

疫情改變了世界，也改變了很多人。薩烏爾成爲了一個更加純粹的全素食主義者，進一步拒絕了雞蛋和奶製品。當然他之前許多年都基本在吃素，所以影響可能也並不是很大。

真正影響巨大的變化，還是來自足球世界，具體來說就是“馬競教父”西蒙尼。

西蒙尼曾經號稱442的忠誠信徒，陣容裡不怎麼重視邊鋒，動不動排出中場四大MC一字長蛇陣。但隨着費利佩和胡安弗蘭年紀漸長並且相繼離開，馬競再也沒有找到一個人就能包辦一路的邊後衛，科克和薩烏爾搭檔中前衛還要分擔其他活兒，就開始暴露各自短板：一個協防移動完全靠不住，一個傳球成功率低到離譜。

恰逢三後衛之風吹遍歐洲足壇，西蒙尼對馬競開啓了全面改造。球場的右半區沒有讓他盡情前插打門的空間，慣用左腳的薩烏爾就只能主要打左邊。而左邊卡拉斯科和勒馬爾的配合明顯更加流暢，他就這麼成了左翼衛和左中場的雙重備選。

然後，漸漸泯滅。

多樣性曾是引以爲傲的標籤，突然變成了禁錮他的牢籠。在最需要拿出穩定表現的年紀，薩烏爾一次又一次哪裡缺人補哪裡，確實能給球隊填坑，但作用也僅限於填坑。

錯的究竟是誰呢？西蒙尼最優先考慮的，永遠都是且必須是如何讓整個球隊的利益最大化。而薩烏爾自己很清楚，沒有人是完美無缺的球員，每個人都想要最能發揮特長、掩蓋缺點的體系，但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核心地位。

可能真的誰都沒有錯，因爲兩個人對自己、對對方都有着清楚的認識。

西蒙尼前幾年曾經在採訪裡表示：“薩烏爾和俱樂部談論了他的需求，想選擇一個他認爲更重要的位置。他對馬競非常重要，因爲能踢左後衛、右邊鋒、三中場或者雙中場裡的任意一個。我相信這種多面性才帶來了他如今的成就，但他和他身邊的人都認爲這是負面因素。我們認識八年了，度過了許多時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薩烏爾的期望和追求。但現在如果勒馬爾身體良好，我還是必須選擇他。”

2021年夏天，馬競需要放出薪水空間迎回格列茲曼，切爾西適時向薩烏爾拋出了橄欖枝，他以租借身份頭一次走出西甲聯賽。

藉此機會，他向記者袒露了心聲。“我在球隊的感覺和往常一樣好，但還是覺得被困住了。因爲我沒有在自己的位置上踢球，我的大腦無法接受我在左後衛踢球的新角色。這樣的事情已經持續三年了，我和西蒙尼談過好幾次。我的一切都要歸功於他，我們關係仍然很好。但他必須自私一點，爲球隊整體着想。”

臨行前，他又說到：“離開馬競是我一生中最艱難的決定，但我想嘗試一下看看會發生什麼。我要重新養成一些現在不再擁有的踢法，因爲我想看到真正的薩烏爾，而不是你們這兩年看到的那個樣子。”

遺憾的是，對於一個27歲的球員來說，重啓職業生涯實在是一個太過艱難的任務。薩烏爾在英超並沒有留下太多記憶點，我們也永遠無法得知，假如他年輕時真的被當做戰術核心去培養，究竟能達到一個什麼樣的高度。

我們只知道，他真的一直深愛馬競。2022年迴歸後的歐冠比賽裡，馬競小組賽輸給波爾圖墊底出局。隨隊出征客場的2000名球迷喊出“你們不配這件球衣”的口號，其他球員都跑回了更衣室，只有薩烏爾一個人站在看臺前聽了五分多鐘。

我們還知道，他也真的想找回曾經的自己。所以上賽季又租借去了塞維利亞，今年夏天提前和馬競解約，投奔承諾給自己最合適位置的老隊友費利佩。

告別信裡是這麼寫的：“我愛你，馬競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永遠是我的一切。感謝這17年所有與我相遇的人，無一例外，我由衷的感謝你們，特別是那個在我身上看到潛力的人：迭戈-西蒙尼。現在是時候開啓新的旅程了，但我會每年紀念那個特別的日子，2012年3月8日，我在畢生摯愛的球隊完成首秀的日子。”

“感謝你，馬德里競技。”

就像《La La Land》等經典故事一樣，也許兩個人的關係裡並沒有誰對誰錯，薩烏爾對馬競的深厚感情也沒有變。但各自的道路通往不同的遠方，最後的結局只能是分開。

也許，這對於世界足壇來說只不過是重複了千百遍的意難平。但對於薩烏爾來說，十年前能夠走出腎臟破裂的陰影，還在職業生涯裡留下片刻驚鴻，已經是一項非常了不起的成就。而對於馬競球迷來說，他們會想起“狗老師”每一次奮不顧身的拼搶，和每一個面對強敵的精彩進球。

當時只道是尋常，不知不覺卻記住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