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哈利波特成為父親…《被詛咒的孩子》東京現場直擊 看哈利波特如何在親子關係中學會尊重?
位於地鐵站出口處的時間轉換器。 圖片提供/國家兩廳院,尹俞歡攝影
「關掉你的麻瓜手機,發出聲音的話,我會找到你。」
走出東京地鐵赤阪站B3出口,出現在眼前的紅毯、古堡廊廳、大型時光器雕塑,讓人誤以爲自己使用了呼嚕粉,從東京市中心直接抵達霍格華茲大廳。一位熱心的女士爲我與朋友拍攝合照,一旁跟着她的女兒身着全套霍格華茲制服,胸前院徽是紅色的葛萊芬多,顯然已爲進入魔法世界做好準備。
一切都是爲了《哈利波特:被詛咒的孩子》而來。劇作家傑克.索恩(Jack Throne)與劇場導演約翰.提夫尼(John Tiffany),與原作者JK羅琳合作推出舞臺劇版的哈利波特續集,全劇2016年7月在倫敦西區皇宮劇院(Palace Theatre)首演,2年後跨越大西洋至紐約百老匯抒情劇場(Lyric Theatre)演出。
作爲小說完結後睽違19年的續作,《哈利波特:被詛咒的孩子》吸引大批哈利波特迷朝聖,百老匯場截至2024年共售出超過258.3萬張門票,創下史上非音樂劇類票房最高的紀錄。今年6月,在哈利波特電影裡飾演跩哥.馬份的湯姆.費爾頓(Tom Fairton),更宣佈將加入百老匯製作、飾演成年的馬份,「與時俱進」的演出成爲一大話題。
2021年,《哈利波特:被詛咒的孩子》確定將東京加入演出地,來自倫敦的製作團隊與日本團隊合作,將劇本翻譯爲日文,並以客製化方式,在劇院內部及周邊設置特效機關及主題設施,演出場地TBS赤阪ACT劇場更爲此關閉一年整修。演員陣容上,劇組也精挑細選,找來藤原龍也、石丸幹二、向井理3人輪流飾演哈利波特一角。藤原龍也、向井理都是長期活躍於日本電影及電視劇的知名演員,石丸幹二則是出身日本知名獨立具體四季劇團、長期活躍於劇場界的演員。
2022年夏天作品正式公演,精良的製作及眩目的舞臺效果,成爲當年日本演藝界的話題,也得獲2023年「菊田一夫演劇賞」演劇大賞,及第30屆「讀賣演劇大賞」的選考委員特別賞殊榮獎。3年來,全劇持續以每天1至2場的頻率持續演出,成爲日本表演藝術史上唯一以無限期演出爲目標的非音樂劇,今年7月開始更將迎來SMAP成員稻垣吾郎加入、飾演哈利波特。
《被詛咒的孩子》故事延續《死神的聖物》場景,哈利陪兒子阿不思再次來到九又四分之三月臺。 圖片提供/國家兩廳院,尹俞歡攝影
街道變倫敦、觀衆cosplay進場 舞臺之外也有戲
如今TBS赤阪ACT劇場是全球唯一一處將《哈利波特》世界從演出場地拓展至周遭街區的劇院,前往劇場的路途,也因此成爲一場大型的沉浸式魔法體驗。
走進劇場所在的赤阪Sacas廣場,一角的劫盜地圖上,標示着魔法商店、咖啡廳及劇場的位置;街道兩側建築以仿復古英倫風打造,牆面上掛滿霍格華茲4個學院的旗幟,各處角落則藏有貓頭鷹和小精靈多比的剪影。
而作爲角色扮演文化興盛的國家,來看戲的觀衆打扮也不馬虎,進入劇院後,大廳裡隨處可見穿着戲迷黑色斗篷、披戴不同學院圍巾的戲迷來回穿梭;入坐後,坐在我們前排的孩子肩上也站了一隻貓頭鷹玩偶。劇院廣播除了提醒觀衆儘速就座,也說明這個月是葛萊芬多主題月,邀請觀衆穿着紅色的衣服入場、爲葛萊芬多應援。
關上麻瓜手機,演出開始。故事起點延續哈利波特系列小說最後一集《死神的聖物》場景,已屆中年的哈利波特,陪着小兒子阿不思.賽不勒斯.波特來到九又四分之三月臺,準備搭乘前往霍格華茲的列車。儘管哈利儘可能提供兒子各種建議,身爲「那個哈利波特」的兒子,卻讓阿不思備感壓力,不僅沒進入父親就讀的葛來芬多學院,更和父親死對頭馬份的兒子天蠍.馬份成爲好友。一次阿不思與天蠍無意間發現魔法部留有一部理應被銷燬的時光器,兩人決定回到過去,拯救當年因父親而被波及的無辜犧牲者。
赤阪站B3出口的古堡廊廳,讓人瞬間從東京市中心來到魔法世界。 圖片提供/國家兩廳院,尹俞歡攝影
從哈利傳承至阿不思的成長冒險
《哈利波特》系列小說以魔法師的世界、敘述孩子如何長大成人,作爲續篇的《被詛咒的孩子》同樣以青少年成長主題。身爲當年傳奇人物的後代,阿不思繼承了鄧不利多和石內卜的名字和波特的姓,從出生便帶有盛名,卻在成長過程中發現自己無法成爲像父親哈利一樣的好學生、萬人迷;儘管父親一再勸誡,阿不思也不願違背自己的感受、堅持和天蠍成爲好友,甚至對父親說出「希望你不是我爸爸」。
阿不思與哈利的衝突,反映每個人在青少年時期都曾經歷的自我認同掙扎,和擔心不被理解的孤獨。看似莽撞衝動的行爲,源於不確定自己究竟是誰的迷惘,以及擔心不被肯定的恐懼,一如馬份於劇中所說:「人們說爲人父母是世界上最難的事,他們錯了,成長才是。我們只是都忘記了當時有多難。」
而哈利一開始拙於與兒子對話的過程,也突顯「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當爸媽」的主題。從小寄居在德思禮家籬下的哈利,成長過程沒有父執輩角色做模範,面對兒子的認同困擾,只會以父親權威壓制,甚至說出「有時我也希望你不是我兒子」,重創與兒子的情感連結。相較之下,小說裡被形塑爲壞孩子的馬份,反而更能理解阿不思的處境,在與哈利的對話中,點出孤獨是把人逼向黑暗的最大驅力,「湯姆瑞鬥即是因爲沒能從黑暗中走出來,纔會成爲佛地魔,」提醒哈利看見並肯認孩子的感受,讓兒子知道他無論如何都會被愛。
隨着衆人回到過去挽救錯誤,哈利父子也隨之展開相互理解的旅程。值得一提的是,在全劇最後的父子對話場景,當天飾演哈利的平方元基,透過語氣、肢體及走位,外加一勺的日式浮誇演技,傳神地詮釋了不善表達情感的父親對兒子告白時的尷尬與彆扭,讓整段劇情更加寫實(原來鼎鼎大名的哈利波特,也如此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受)。
劇院裡的書牆裝置,每本書的標題寫的是當天該場的演出人員名單。 圖片提供/國家兩廳院,尹俞歡攝影
劇場本身即是最大的魔幻
全劇的劇本書在2016年搭配舞臺劇發行,演出幾乎完整按照書中臺詞與劇情進行,儘管行前先閱讀了劇本書,看戲過程仍充滿驚喜。
從霍格華茲學院裡不斷變換方向的樓梯、水底游泳競賽、到角色間的魔法對戰,相較電影可透過特效或後製方式製造魔法場面,劇場透過大量舞臺機關、鋼絲與魔術手法,搭配舞臺、燈光及影像,延伸觀衆的視覺想像,營造了比電影更加臨場寫實的魔幻感。技術之外,演員也透過身體演技,表現中了咒語時的掙扎、或是穿越時空帶來的副作用;就連黑衣人結束換場工作,都會華麗地揮舞背上的斗篷,像是剛施完一場咒語。
故事末段,哈利一行人回到當年某起重大事件現場,某個角色跑向觀衆席,其餘角色則在舞臺上望向觀衆席後方,搭配遠方音效,將表演空間從鏡框式舞臺轉了90度、延伸至整個劇場,觀衆彷彿從觀賞者變成參與者,劇場的魔幻就此展現,正如導演約翰.提夫尼在作品的劇本書中所寫:「我們經常依靠觀衆的集體想像,使故事的某一個特定時刻得到全面實現……電影有電腦合成的影像,而我們有觀衆的想像。兩者都具有無比強大的力量。」
散場燈光亮起,觀察現場觀衆以30、40代爲主,不少人帶着小孩來看戲。當年着迷魔法世界的青少年,已和哈利一樣長大,同樣在父職母職角色中的挫折;而他們的孩子也如阿不思一般,正準備開始進行自我的探索及認同追尋。飾演海格的羅比.寇特蘭,曾在電影20週年紀錄片中說:「等孩子們到了一定的年紀,我們會帶着他們看,然後孩子們會帶着他們的孩子再看,這系列電影會代代相傳,等到50年後我不在了,海格還是會在。」無論是誰,都能在《被詛咒的孩子》及哈利波特系列中,找到投射與共鳴。這或許也是哈利波特系列作品如此雋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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