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技藝之巔到心靈深處 ——雜技劇《脊樑》淬火後的思索

從技藝之巔到心靈深處

——雜技劇《脊樑》淬火後的思索

作爲一名來自貴州省雜技團的青年演員,有幸在當代大型雜技劇《脊樑》中飾演男主角關東方,以雜技語彙詮釋貴州交通建設者篳路藍縷的奮鬥史詩,我深感使命光榮、收穫滿滿。在排練和演出中,創作團隊、各位老師給出的“從炫技到‘演劇’:新時代雜技藝術的挑戰”這一核心議題如驚雷貫耳,促使我結合《脊樑》的創作實踐,對雜技藝術的當代轉型進行深刻反思。

曾幾何時,雜技於我,是追求空翻高度的驚險、是鋼索行走的精準、是力量與柔韌的極限呈現。然而,當代大型雜技劇《脊樑》將築路工人的形象賦予我,當我在舞臺上試圖用身體講述貴州從“地無三里平”到“天塹變通途”的壯闊歷程時,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排練初期,我執着於高空動作的完美無瑕,在高空節目不斷尋找動作創新的可能性上,所有注意力都凝聚於腳下分寸與平衡。可當真正面對觀衆,我悚然驚覺:懸於半空的身體縱然技巧精湛,卻空空蕩蕩——它未能傳遞出懸崖峭壁間作業的如履薄冰,未能承載鋼鐵重壓下血肉之軀的疲憊不堪,更未能展現工友間生死相托的深沉情誼。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精心錘鍊的技藝,在觀衆眼中,或許只是一個沒有靈魂、令人驚歎卻難以共情的“特技影子”。

導演的講戲如一場及時雨,澆灌了我藝術探索的乾涸之地。“從炫技到演劇”的呼喚,讓我豁然開朗:雜技的身體,不應僅是驚險奇觀的載體,更應成爲戲劇敘事與情感表達的利器。技藝的巔峰,唯有紮根於真實生命的土壤,方能綻放出角色之花。舞臺上每一次旋轉、躍起、託舉或凝滯,都應是劇中人在特定情境下意志、情感、性格乃至命運起伏的外化與噴薄。

《脊樑》中的築路者角色,正是我實踐這一理念的試金石。我開始主動沉入“橋樑工人”的精神世界:揣摩他們掌中鐵錘的沉重與掌心的老繭,感受高空作業時呼嘯山風中的孤獨與工友眼神交匯時的無言信任,體會肩扛國家建設重任的豪邁與面對艱險時的堅韌。這些源自生活礦藏的真實體驗,成爲我身體“說話”、“傾訴”的基石。正如貴州非遺“打鐵花”的壯麗,源於高溫鐵水的燃燒奔騰,而非憑空而起的冰冷火焰;雜技技巧的震撼力,亦需演員內在情感與角色靈魂的熔鑄。當我在高空繩索上不再僅僅關注落腳點,而是將每一次顫抖、每一次咬牙堅持都注入築路者面對深淵的恐懼與克服恐懼的勇氣時,技巧便自然昇華爲戲劇表達。

《脊樑》的創作演出讓我深刻領悟:新時代的雜技演員,必須完成從“技巧執行者”到“身體敘事者”的蛻變。我們要學會用身體“思考”,以血肉“敘述”。高臺翻騰,不僅是身法的展示,更是角色搏命拼爭的精神吶喊;雙人高空託舉,不僅是力量的配合,更是搭檔間生死相托的深情厚誼;一個細微的肢體顫抖,也能訴說極致的疲憊或剎那的恐懼。當雜技身體的節奏、線條、力量都成爲情感與命運的語言符號,當技巧本身成爲深刻敘事的有機組成部分,雜技藝術便實現了從純粹“技藝性”向深沉“戲劇性”的華美跨越。

時代召喚着雜技藝術從技藝炫耀的塔尖,降落於人性表達與時代精神共鳴的廣袤舞臺。作爲新時代的青年雜技演員,我深感責任重大。我將銘記團隊的啓迪,在《脊樑》打磨提升和演出及未來的藝術道路上,不斷熔鑄身與心。讓原本只爲製造驚歎的驚險動作,沉潛爲戲劇靈魂的動人訴說;讓我們的《脊樑》,不僅承載精妙絕倫的技藝,更能托起一個個有血有肉、映照時代精神的靈魂,肩負起雜技藝術向生命表達更深海域航行的新使命。這條路艱辛而遼遠,但每一步,都將是獻給這個偉大時代的壯麗作品。(肖吉豪)

責任編輯:韓璐(EN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