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自信的生活

圖／李小光

【洪爐點雪／摘自譯林出版社《人造美人》一書】

機器外部是銀色金屬外殼，任何時候都閃閃發亮。這不僅是因爲它的材質好，也是因爲N先生十分注重保養，一旦機器有點髒，他就會馬上拿布擦拭乾淨。

它的使用方法非常簡單。當不知道該如何行動時，你只要按下開關，面對麥克風說明情況之後，問它：「這件事情我是做，還是不做？」

這時機器的內部就會響起類似蜜蜂低沉的「嗡嗡」聲或鐘錶的「滴答」聲。同時，指示燈不規則地忽明忽暗。不久之後它就會做出回答。它會用非常嚴肅的聲音做出指示─「不應該那樣做」或者「應該那樣做」。

幾年前，一家公司的業務員上門推銷。儘管它的價格高得離譜，但N先生還是下決心買了下來。之所以這樣，倒不是推銷員巧舌如簧，而是另有原因。

N先生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哪怕是一丁點大的事情，該做還是不該做，他都猶豫不決。由於這個原因，不管做什麼事情，他都經常錯失良機。因此，N先生剛聽完該機器的性能介紹，就心動了，很快就決定購買。第二天，貨送來了。

這一天成了N先生人生的分水嶺。從此以後，他每天都生活在一種極大的安全感中，自信滿滿地過日子，再也不用瞻前顧後、悶悶不樂了。

N先生極爲頻繁地使用這臺機器。到了休息日，他會考慮是去山裡還是去海邊這樣的問題。和往常一樣，他猶猶豫豫，自己不能做決定。可是現在有了這臺機器，他只需要對着麥克風問一下，問題馬上就解決了。

「我想去山裡面玩，到底要不要去呢？」諮詢答疑機開始響起復雜的聲音。N先生搞不清機器內部進行了什麼樣的分析運算。

推銷員的解釋是這樣的：諮詢答疑機透過捕捉說話人聲音波長的變化，大腦輸出的微弱電波，以及當天的氣象條件等，將它們整理成數據資料，然後機器對所提問題的內容進行詳細調查，透過內置的性格解析器進行分析，再透過安全指數統計、概率計算等一系列程式，最後做出回答。

N先生對科學不怎麼了解，他只記得設備的性能和使用方法，但這樣就足夠了。

諮詢答疑機有時讓他去海邊，有時讓他在家休息。不管是哪一種情況，N先生都很滿意。諮詢答疑機不會敷衍塞責，隨便給個答覆，因此N先生確信自己處於最佳狀態。

N先生在公司的工作狀態也突然完全改變了，總是能果斷地做出決定，這讓他的同事和熟人都深感驚訝。「你忽然變成了一個自信滿滿的人，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別人會這樣問他。

這時，N先生笑着答道：「我也沒什麼絕妙的方法啊，就是保持良好的心態吧。」他只能用這種含糊不清的方式回答，萬不可說出實情─多虧家裡有一臺諮詢答疑機。然而，一邊微笑一邊這樣回答，別人反而越發尊敬N先生，認爲他在暗自修身養性。

N先生每件事都依賴機器，當碰到棘手的難題時，只要機器發出「應該那樣做」的指令，N先生就會鼓起勇氣，直面困局。而且，在大多數情況下，他都取得了良好的結果。同時，雖然有些事情一看就知道應該去做，操作起來也很容易，但只要被機器告知「不應該那樣做」，N先生就會毫不遲疑地打消念頭。至於機器爲什麼會發出阻止執行的指令，N先生也試過猜測其中的理由，並認真地重新檢視自己的做法。不久，他就注意到有被自己忽略的更好的解決辦法。

在購買這臺機器之前，爲了做出最終決斷，N先生碌碌無爲地虛度了很多光陰。但是現在，做決策這一部分由機器來承擔，他可以把節省下來的大把時間用在工作上。如此一來，N先生在邁向成功的大道上闊步前進。他對諮詢答疑機的信賴程度越來越高。

有時，N先生也會禁不住好奇：這臺了不起的機器裡面到底是什麼？每當有這種想法的時候，他都強壓着自己。

他想起了在購買這臺機器的時候，推銷員說：「機器的構造極爲精密，設計非常巧妙。請您不要用非專業的手段胡亂倒騰。萬一出現燈不亮或者沒有應答聲的情況，不要隨便打開機器外殼，請立刻聯繫我們。總公司會把它運走，對它進行修理，並很快將它返還給您。」

N先生一直遵守着這些注意事項。也許是因爲他在使用時特別愛護，機器直到現在也沒有發生過故障。然而，好奇心一旦萌發就不會消失。它像滾滾而來的大浪一樣，時起時伏。有一天，N先生的好奇心高漲到了極點，他拿起火焰噴射器對它進行了熱切割。

切開外殼後，N先生提心吊膽地窺探着，裡面的構造並不複雜，不僅如此，就連機械知識貧乏的N先生也能看明白它的工作原理：機器內部只有一枚硬幣，按下開關的同時，硬幣會輕輕向上彈起。硬幣落下之後，如果正面朝上，答錄機就播放「應該那樣做」；如果反面朝上，答錄機就播放「不應該那樣做」。

至於燈泡忽明忽暗也好，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也罷，這些和答疑都毫無關係。它們只是做做樣子，製造氛圍。

N先生呆若木雞。這時，有人從門裡溜了進來。他就是曾經的推銷員。此時他現身並非出於偶然，諮詢答疑機的外殼一旦遭到破壞，就會自動發出電波信號。總公司一旦收到信號，就會火速派人來處理。

那個男人悄悄靠近N先生，對着他的臉噴了藥水。這是一種麻醉藥，能讓人暫時睡過去。在睡眠期間，該藥還能消除人偷看內部構造的記憶。推銷員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修理被破壞的機器。

「我們公司的售後服務真是無微不至。購買這些設備的人個個都得到了幸福，踏上了成功之路。如果放任知道了機器內部秘密的人不管，他們又會回到從前的狀態，變得不可救藥。」修理工作很快結束了，推銷員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撤離了現場。

N先生恢復知覺時，諮詢答疑機已恢復了原來的模樣，窺視機器內部構造的事情也被他忘得一乾二淨。

「哎呀，我好像不知不覺睡着了…」N先生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說道。

在這之後，他還和平時一樣，按下開關，向機器諮詢問題。「不知怎麼回事，覺得心裡怪怪的。我想去酒吧散散心，不知行不行？」

這臺值得信賴的、寶貴的設備，用嚴肅的聲音做出了指示：「應該那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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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讀者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