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演習」空難50週年 倖存者高華柱回憶驚險一瞬間

前國安會秘書長高華柱。(本報資料照)

黎明文化公司近日將出版的《陸航建軍史話機2-航指部篇》。(黎明文化公司提供，呂昭隆翻攝。)

昌平演習直升機失事的新聞報導。(黎明文化公司提供，呂昭隆翻攝。)

民國63年12月27日，陸軍總司令於豪章等20多位將校，分乘兩架UH-1H直升機，準備視導「昌平演習」，因氣象天候惡劣，於桃園縣境發生空難；包括於豪章上將、聯訓部監察室主任張兆聰中將身受重傷；政戰部主任張雯澤中將、第一軍團司令茍雲森中將、十軍軍長馮應本等殉難，造成陸軍無可彌補的損失。前國安會秘書長高華柱當時擔任於豪章的侍從官，僥倖輕傷，後並任職國防部長等職。

高華柱每年的12月27日前後都會前往601旅龍城紀念公園，向事故中的陣亡將士致祭，2024（民國113）年，這起事故已發生整整50週年，12月21日高華柱依照往例前往龍潭601旅，並在事故50週年感慨地回憶了事發當天許多尚未公開過的情節。黎明文化公司近日將出版的《陸航建軍史話機2-航指部篇》特別節錄其內容，以更完整正確的呈現這段歷史。以下是高華柱回憶「昌平演習」事故內容：

民國63年的12月26日，原定爲「昌平演習」視察的日期，但當年正好陸總部主辦每年派遣國劇及演藝團體赴美慰勞僑胞的活動，總部長官在確定表演團將於26日返國的行程後，決定將「昌平演習」的視察日期順延至27日，並且由於總司令與張雯澤主任親自在三軍軍官俱樂部迎接表演團隊回國。高華柱先生回想起26日當天的天氣非常好，但晚上開始下雨。當晚，總司令正在官邸內設宴款待陸戰隊司令孔令晟，因爲孔令晟即將受命前往高棉，擔任軍事代表團團長。兩人又曾是陸戰隊的同事，因此特地提前設宴餞行。就在宴席進行時，已經進駐松山機場的總司令專機342機長，也是航1大隊11中隊的隊長邱光啓來電，通報天候狀況不佳，建議先爲翌日的行程準備替代方案，也就是說，若天氣持續惡化，則更改爲乘車的行程。結果，27日天氣確實不佳，邱光啓隨即通知侍從官高華柱，後續他會將飛機調到龍潭待命，隨時應對接下來的行程需求。

「昌平演習」 其實是新竹軍軍長馮應本所轄兩個師的指揮所高司演習，由17師與68師進行攻防對抗。17師擔任北軍，師長爲孟憲庭少將；南軍則由68師師長劉迪忠少將指揮。由於馮應本曾參與東山島戰役，並在戰鬥中負傷，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因此受到於總司令的器重與提拔。當天受天候影響，總司令早上的行程改爲乘車前往北軍17師的指揮所視察。孟師長爲了完整呈現演習的構想，非常詳細的向總司令說明，因此花費較多時間。由於下午還需視察南軍，總司令一行隨後驅車趕往楊梅高山頂的統裁部，中午用餐時，統裁部長官們討論後續的行程，爲了爭取時間，馮應本軍長建議改搭飛機視察南軍68師的演習狀況。就在此時，總司令辦公室主任朱世祺從總部來到統裁部，這位通常不離開辦公室的朱上校，帶着剛收到由國防部覈准，將要在元旦晉升的中將和少將名單，現場就馬上請總司令過目。後續朱主任並未返回辦公室，而是隨同總司令一起搭機，繼續參與行程。但因座位的安排，他不可能搭乘總司令的座機327，於是改搭347繼續行程。正準備前往登機時，高華柱路過管制官王煥都（陸官36期、航訓4期）身邊，特別詢問：「學長，今天天候狀況怎麼樣？」王煥都回復：「能見度三浬，有霧。」這確實符合放行的天氣標準，總司令特別向327正駕駛樑臺生再度確認天氣是否可飛行，得到了正面的答覆。於是大家陸續登機，327機上搭載了總司令於上將、總部政戰主任張雯澤中將、一軍團司令苟雲森中將、第十軍軍長馮應本少將、國防部聯訓部督考官張兆聰中將。此外，總司令侍從官高華柱上尉與政戰主任侍從官李明典中校也在機上，按當時陸航部隊的規定，總司令專機包含機組人員，最多隻能搭載10人，但由於327不是沙發機，而是帆布座椅配置，因此機上仍有兩至三個空位。儘管如此，侍從官高華柱十分清楚限乘10人的規定，因此在機艙門口勸說苟司令的侍從官錢家城上尉不要登機，錢家城與高華柱是陸官同期同學，他因此沒有登上327，但也未選擇去搭347，而是改搭汽車前往，因而躲過一劫。

327和347就在這個狀態下，於下午13：00左右起飛，起飛5~6分鐘後，天氣突然變化，兩架飛機都飛入雲霧中。因爲總司令對天氣變化有豐富經驗。民國58年，陸航首款直升機OH-6A來到臺灣後，於總司令便經常搭乘直升機，期間多次因天候因素臨時改降陸軍營區，調整爲座車行程。民國60年起，陸航第10中隊開始以UH-1H執行專機任務，因天候導致的改降或延誤情況更是屢見不鮮，因此總司令可以說是非常有經驗的。飛機進入雲層後，總司令迅速請張雯澤主任轉告高華柱，讓機工長王世清透過耳麥向正駕駛樑臺生傳達：「天氣不好，立刻回頭，或就近降落。」，樑臺生的回覆是：「沒問題。」，繼續又飛行一段時間後，總司令再次詢問：「是不是要趕快處理？」從樑臺生那得到的回答仍然是：「沒問題。」大約13：15，新竹空軍基地塔臺曾與327取得聯繫，試圖以GCA（雷達引導方式）協助降落。但由於陸航的任務主要依賴目視飛行，美國陸軍在越戰期間亦以Ground-to-Ground作戰模式爲主，因此當年的陸航飛行員僅受過基本儀器訓練，未學習雷達引導的高級儀器飛行，無法配合執行GCA降落。接下來，總司令第三度指示樑臺生：「應該往海邊飛，抵達海面後，貼着海面飛回沙灘降落。」樑臺生還是專注在他的飛行，並沒有實際的迴應，(事後調查發現飛機正是朝着觀音海邊飛行)就這樣飛機持續在雲層中飛行，高華

柱越發的感覺不對，想起在華航工作的妻子經常提醒他「安全帶的重要性」，所以他其實在登機時便已係好安全帶，接着飛機開始劇烈震動，高華柱再次確認安全帶是否牢固，並用雙腳緊頂機艙地板，雙手緊握固定物。隨即，飛機衝向地面。穿出雲層的瞬間，他驚見前方有一座民房，旁邊則是草漯的漢聲電臺，一開始以爲主旋翼已撞上電臺，但其實並未發生碰撞。飛機高速接觸地面，滑行於水田之中，雖然沒有翻覆，但是在猛烈衝擊下解體。高華柱倒臥於泥濘中，感覺四周的雲霧彷彿下沉，現場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聲音，但是自己卻異常的清醒，他的座椅已不知去向，前方的兩名駕駛員也不見蹤影，機艙中間這一排座位，總司令的右邊是主任，左邊是苟雲森司令，只看到苟司令仍坐在座位上，彷彿睡着了一般，而其他人則摔落至不知何處。

高華柱回憶，那天的情景宛如電影一般，他看到自己因爲開放性骨折正流着鮮血，但腦海中想到的是如何立刻援救長官。在一片死寂中，他大聲呼救，喊到嗓子都啞了。他分別用國語、臺語呼救，但無人迴應，最後甚至也嘗試了用英文，依然沒有任何迴音。他竭力大喊，希望儘快能得到救援。直到最後，一位老士官恰巧從田埂經過，這才被發現，並立刻去尋找人手和車輛展開救援。當人員到達後，高華柱立刻指引搜救人力先營救總司令及長官，自己則憑藉過去學過的急救知識，開始在現場嘗試自行處理骨折的雙腿，先尋找合適的固定物，在殘骸中找到一片很平的旋翼破片，但過於沉重，無法使用。後來，他靈機一動，發現了一大塊直升機蒙皮，便一邊流着血，一邊用手捶打，使其呈現凹槽狀，再將腿包覆其中，並用鞋帶、皮帶和領帶牢牢綁住。隨後被送往中壢的新國民綜合醫院救治，由於飛機墜落在草漯附近，是屬於陸軍第9師的防區，後續由第9師派員進行善後處理。師長羅本立並在稍後前往醫院探視，高華柱向他報告，請求務必尋回自己隨身攜帶的手提箱，因爲內有機密文件、手槍及子彈。幸運的是，這些重要物品最終都被找回。而且倖存的人員都已經被送達醫院救治，援救行動也就此告一段落。

高華柱最語重心長的仍是對飛行安全的關切，他指出，現今有些飛安事故的發生，依然是因爲飛行員重蹈過去的錯誤，實在令人痛心。希望飛行部隊能夠更落實飛行安全的紀律及相關措施規定，「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這次事故促使陸軍航空部隊大幅提升儀器訓練的比重，並對專機及任務的管制制定了更嚴謹的規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