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夜宵之王,如今卻無人問津

夏日炎炎,夜幕降臨,城市的街頭巷尾本該瀰漫着小龍蝦那麻辣鮮香的氣息。

曾經,小龍蝦可是夏季夜宵的絕對王者,一年比一年暢銷,那火爆程度,堪稱夜宵界的“頂流明星”。

可如今,卻隱隱傳出“小龍蝦沒人愛了”的疑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過去十年,要問夜宵界誰最火,小龍蝦絕對榜上有名。

巔峰時期的小龍蝦館,從下午就開始熱鬧起來,一直持續到凌晨,座無虛席,食客們大快朵頤,享受着這獨特的夏日美味。

然而,最近小龍蝦產業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各地小龍蝦價格大幅下跌,蝦農們賣蝦時滿臉愁容,甚至一邊賣一邊抹眼淚。

據三農網報道,杭州水產市場中,規格小龍蝦的價格從三月初的每斤40元,一路跌至17元,跌幅超過50%。

電商平臺蝦谷360的數據也顯示,四月中青錢蝦價格從每斤37元跌至每斤15.5元,近乎腰斬。

這價格跌得如此厲害,讓蝦農們心疼不已。

可奇怪的是,當蝦農們含淚清塘時,小龍蝦的日銷量卻從1萬斤猛漲到超過10萬斤。

大把的普通菜館和燒烤大排檔紛紛加大了小龍蝦的供應量,電商平臺上的99元6斤的超低價套餐更是賣得火爆。

消費者嫌貴,蝦農賣不上價,小龍蝦餐廳也叫苦不迭。這就讓人納悶了,賣小龍蝦的錢到底被誰賺走了呢?

曾經風光無限的小龍蝦產業,如今爲何會陷入這樣的困局?這背後又隱藏着怎樣的產業秘密呢?

小龍蝦的“前世今生”:從工具蝦到夜宵頂流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這個每年夏天都制霸中國夜宵攤的頂流美食——小龍蝦,其實並不是本土物種。

它的祖先在90年前剛來中國時,只是個給牛蛙當飼料的工具蝦。

早在上世紀20年代,日本這個隔壁鄰居,因爲鍾愛生食牛蛙,開始從美國路易斯安那州引進克氏原螯蝦給牛蛙當飼料。

日本人海鮮資源豐富,壓根兒就沒想過這玩意兒還能給人吃。

不久之後,一小撮在蝦生中不得志的小龍蝦,跟着日本商船跨越東海,沿着長江一路向西,從此在中國安了家。

早期的小龍蝦在中國那可是相當“卑微”,連長江邊的農民撈到它,都直接丟去餵鴨子,根本沒人稀罕吃。爲啥呢?

在那個年代,大家都窮,誰願意費半天勁,就爲了吃那一點點肉呢?更別提是在連大閘蟹都沒人吃的江南地區了。

小龍蝦就這麼在中國默默地“潛伏”着,等待着它的“逆襲”時機。

轉機出現在1983年,當時中科院的戴雲教授一拍大腿,發現這個蝦繁殖快,規模養殖能賺錢啊。

於是,他號召農民規模化養殖小龍蝦,湖北和江蘇的稻田裡開始出現了“蝦稻共生”的模式。

不過,直到90年代,小龍蝦才真正出圈。

這十年間,湖北潛江大排檔老闆李大軍研發了油燜蝦,江蘇盱眙的調料店老闆徐建忠搗鼓出了十三香小龍蝦。

這兩大神奇口味一出現,徹底“炸翻”了吃貨圈,江湖上甚至爲了誰纔是小龍蝦的原產地吵翻了天。

如果說口味是小龍蝦爆紅的導火索,那養殖技術就是背後的“核動力”。

2000年前後,湖北農民劉主權搞出了“蝦稻連作”,一畝稻田增收超5000元。

小龍蝦產量從2003年的5萬噸,一路飆升到2016年的88萬噸,直接碾壓了小龍蝦的老家——美國。

美國科學家舒馨婭更是個狠人,與陶中虎發明了人工誘導繁殖技術之後,小龍蝦開始瘋狂產卵。

湖北潛江一個育苗基地就能年產蝦苗10億元,承包了全球60%的小龍蝦需求。

2010年之後,移動社交外賣平臺興起,小龍蝦成爲網紅美食,需求大爆發,蝦價飛漲。

北京簋街的胡大飯館一天能賣出7萬隻蝦,食客們甘願排隊3小時。

外賣平臺數據顯示,晚上8點到10點的小龍蝦訂單佔全天70%,配可樂啤酒纔是靈魂。

更絕的是,小龍蝦自帶“社交封印術”,雙手剝蝦,沒法玩手機,只能專心嘮嗑,年輕人直呼這纔是真正的團建神器。

資本也聞風而動,2016年,全國冒出了10萬家小龍蝦店,北京大蝦來了、上海蝦烤等品牌融資過億。

連瑞典人看了都羨慕,他們的龍蝦節居然被中國人玩成了日銷過億的生意。

小龍蝦就這樣一路高歌猛進,從無人問津的工具蝦,搖身一變成爲了夜宵界的頂流明星。

產業困局:狂熱盛夏的戛然而止

然而,正所謂盛極必衰,屬於整個小龍蝦產業鏈的狂熱盛夏在2024年戛然而止。

據統計,去年國內小龍蝦專賣店數量雖然維持在7.3萬家,但客單價卻從120元跌落到90元,市場競爭激烈,狼多肉少。

更殘酷的是,燒烤店、湘菜館甚至火鍋店都殺入了小龍蝦戰場。

有的燒烤店推出了97元5斤還送配菜的套餐,直接把小龍蝦做成了引流工具。

在這場混戰中,堅持品質路線的品牌活得戰戰兢兢。

像武漢肥肥蝦莊,用8000以上的活蝦,每斤收購價比市場價高出5到7元,用單日消耗25噸小龍蝦的代價,換來了蝦夠大、肉質Q彈的口碑。

但這樣的硬氣需要真金白銀支撐,肥肥蝦莊在大衆點評的一款私人團購套餐價格近500元,而隔壁大排檔的同規格套餐可能還不到200塊。

這種分化也印證了經濟學家所說的“中間層塌陷”。

高端品牌靠供應鏈和品牌溢價收割中產,低端玩家用價格戰血洗市場,而曾經的中堅力量比上不足,比下也沒餘,正在失血而亡。

預製菜的突襲更是讓戰場雪上加霜。

截至2023年,調味小龍蝦已經佔到了加工總量的29%。

近兩年裡,包括安井食品在內,越來越多的大型食品企業都開始加速佈局小龍蝦預製菜和即食產品。

通過開發真空調味包、半成品龍蝦尾等預製菜,擴大消費場景,以提升附加值,穩定出貨。

美團小象超市的冷凍麻辣小龍蝦可以賣到21塊41斤,羅永浩一場直播就能賣出8萬份微波爐小龍蝦。

當消費者發現49.9塊就能在家實現小龍蝦自由,那些承擔着高房租、高人工的實體門店突然就成了產業鏈上最脆弱的環節。

回望近十年的小龍蝦產業的狂飆史,走勢像極了一條拋物線,爬升快,下坡也快。

2016年資本涌入催生了90天回本的“神話”,2020年疫情衝擊加速行業洗牌,2024年則迎來產能過剩的終極考驗。

數據顯示,小龍蝦企業註銷吊銷量在2023年就已經高達1690家,創下五年新高。而存活下來的玩家,正陷入更深的內卷。

困局背後:產業鏈的價值分配失衡

小龍蝦產業陷入困局,背後更深層的矛盾其實在於產業鏈的價值分配失衡。

從2016年到2022年,小龍蝦單價累計上漲380%,吸引了大量投機者入場。

但是近三年間,一方面是養殖技術的進步,比如錢江已經構建起了四季有蝦模式;

另一方面是產需擴張,比如廣西、四川等地的龍蝦養殖面積激增,徹底打破了原有的供需平衡。

市場從來都是跟着價格走的,最先倒下的永遠是信息滯後、抗風險能力弱的小散戶。

在這條產業鏈上,養殖戶承擔着自然風險,比如天氣變化、病蟲害等,都可能影響小龍蝦的產量和質量。

餐飲店則揹負着市場風險,價格波動、消費者口味變化等,都可能讓他們的生意受到影響。

傳統的中小型經銷商也正面臨着產地直髮加次日達電商模式的衝擊,被迫轉型深加工或者社羣預售,利潤越攤越薄。

而掌握了主要渠道和資本的大型中間商卻能旱澇保收,錢都流向了最不缺錢的地方。

2024年,小龍蝦加工企業利潤回升14.8%,餐飲端卻面臨着旺季縮短、淡季難熬的困局。

這種結構性問題其實也註定了小龍蝦產業的週期性陣痛。

破局之路:產業轉型的必然方向

不過,各行各業都一樣,即便是再難打的逆風局,也永遠都有能最快找到出口的破局者。

在江蘇盱眙,有養殖戶已經開始搞龍蝦和螃蟹混養事業,把部分蝦塘改養大閘蟹。

由於小龍蝦價格總是坐過山車,趁早搞一搞第二增長曲線,也算是給自己留條後路。

湖北多地也開始結合水域資源,發展到蝦加鄉村旅遊綜合模式,推動吃蝦成爲旅遊體驗的一部分,跟酒店、文旅行業的兄弟們捆綁在一起團戰。

當然了,也還有一部分小龍蝦產區嘗試發力電商,線上線下一體化營銷,如果做成了,說不定可以像錢江小龍蝦一樣打響地方品牌。

就算做的一般,至少多賣一隻是一隻,這種自救其實也是整個小龍蝦產業轉型的必然方向。

不管是前端的養殖還是後端的餐飲,野蠻生長的紅利期結束了,未來必須轉向精耕細作。

頭部品牌的行動更值得玩味,肥肥蝦莊開始把湖北菜、牛蛙加入菜單,成都豪蝦傳也開始引入甲魚烤魚,甚至連預製菜企業都在研發小龍蝦披薩、龍蝦拌麪,想盡辦法豐富菜單。

這些創新的背後是血淋淋的教訓,當品類生命週期進入衰退期,多元化纔是活下去的籌碼。

政府助力:爲產業保駕護航

政府也沒有坐視不管,2024年小龍蝦產業發展報告也提到了要加大力度提高對蝦農的扶持和幫助。

江西把小龍蝦基地建設補貼翻倍,湖北投資3億元打造產業基地,吉林松原的前郭縣甚至開始推廣寒地小龍蝦養殖技術了。

這些舉措無疑爲小龍蝦產業的發展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政府的支持不僅可以幫助蝦農降低養殖成本,提高養殖技術水平,還可以促進小龍蝦產業的規模化、標準化發展。

同時,政府還可以通過舉辦小龍蝦文化節等活動,提升小龍蝦的品牌知名度和美譽度,進一步拓展市場。

結語

穿越週期,適應不確定性。

這個夏天,當消費者抱着10元1斤的小龍蝦大快朵頤的時候,大概很少有人能想到,這份廉價美味的背後,是無數蝦農破碎的致富夢和整個產業踉蹌前行的身影。

如果往大了說,當下小龍蝦產業的困境,又何嘗不是中國無數農產品週期的縮影呢?

資本催熟、產能過剩、惡性競爭、價值扭曲,這些問題在很多農產品產業中都或多或少地存在。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兒,前兩年的陽光玫瑰是,今年的藍莓和小龍蝦也是,下一個跌落神壇的農副產品又會是誰呢?

狂歡終將落幕,而那些穿越週期的倖存者,必定是早早學會了適應不確定性的人。

對於小龍蝦產業來說,未來的路還很長,只有不斷進行產業轉型,優化產業鏈價值分配,加強政府引導和支持,才能在這場週期性陣痛中實現突圍,重新找回昔日的輝煌。

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小龍蝦產業能否在困境中涅槃重生,再次成爲夜宵界的頂流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