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吃絕戶?重生少帥撐腰,不放過

啪——

“沈時笙!瑤瑤爲咱們家生了三子,她不過是想要你一個鐲子,你怎麼就開口讓她們母子滾?你是留過洋的名媛,怎變得如此小氣無禮?”

奢華的法式客廳裡,身着一襲靛藍長衫,戴着鎏金眼鏡的男人結結實實甩了坐輪椅上的女人一個巴掌。

沈時笙病懨懨的,坐姿依舊優雅不俗,清麗的臉在繁複的吊燈下顯得格外慘白,五指山鮮紅。

“秦俊川,我們離婚!”她平靜迎上男人的目光。

秦俊川仿若被重錘擊中,鎏金鏡框後的眸子瞬間怒意升騰,往日裡的斯文終於裝不下去了,“沈時笙,你是不是瘋了?

你看看你自己,久病纏身,別說孕育子嗣,就是閨房之歡都行不得,你離了婚誰還能要你?

當年奉城被攻陷,你爹病逝,若不是我挺身而出願意娶你,替你撐起這個家,你早就死了!

別說是一個鐲子,就是這洋樓公館你也沒命住了!”

沈時笙看着丈夫大義凜然,彷彿吃了天大的虧般的模樣,忍不住哂笑。

當年她家是奉城首富,她是父母唯一的掌上明珠。

而秦俊川不過是她家管事之子,從小給她做伴讀纔有書可讀。

五年前,她剛留洋回國,就趕上他們奉城易主,重病的父親臨終前將她許配託付給秦俊川。

未曾想,她婚後日日咳血,久醫不愈,婚後三個月秦俊川就以他娘着急有後爲由納了妾。

小妾林瑤瑤還是沈家生意競爭對手之女,倆人五年抱仨。

秦俊川是如何幫她撐起這個家的?就是將沈家諸多生意都讓給了林家,還讓她將家中最寬敞舒適的房間讓給了林瑤瑤。

沈家的珠寶首飾有一半都戴到了林瑤瑤身上,如今林瑤瑤又盯上了她手腕上的傳家寶翡翠手鐲,說是算命的說了,戴綠能再給秦家添倆女兒。

這些年,她都沉浸在喪父喪親的悲痛中,懶得和他們計較,如今她受夠了。

“秦俊川,你最愛的小妾想要翡翠鐲子,我們離婚後,你憑自己的本事賺錢買給她我沒意見。

我們結婚這些年,你在外面私自置了宅子我都知曉,也不會問你討回來。

如今我們好聚好散,你帶着全家搬出沈公館吧,從明天起,我家所剩不多的生意也無需你去打理。”她不怯懦,一身素淨旗袍,也掩不住她骨子裡的高貴。

秦俊川見沈時笙沒被他一巴掌鎮住,反而眸色生霜一臉決絕,他心底一慌,語氣不由自主軟了不少,“時笙,你是不是吃醋了?

其實我最愛的是你,林瑤瑤不過是爲咱們家傳宗接代的工具罷了。

如今亂世,你一身病沒個男人依靠,是要被外人欺負受委屈的!

別鬧了啊,鐲子你不想給就不給了,來,我餵你喝藥!”

沈時笙眸色平靜看着秦俊川。

沒男人依靠要被欺負受委屈?要知道她這輩子受過的委屈和欺辱都是他給的。

“夠了,我累了,你們儘早搬!”說着,她摘掉婚戒,砸他臉上的力氣都沒了,就一鬆手,任由婚戒滾落到地板上。

秦俊川從未想過被拋棄的竟會是他自己,他惱羞成怒,一下摔了手中的湯藥碗,“要不是你生不了,我會娶小妾爲我們傳宗接代嗎?

瑤瑤生的孩子,叫你媽,你還不滿足?”

沈時笙指尖陷入掌中,胸腔鈍痛,“是爲你自己,你們的孩子與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你們要感謝我,這麼多年讓你們全家衣食無憂,跨越階層。

我的施捨從現在起結束了!”

秦俊川彷彿被沈時笙刺中要害,他很討厭她一直高高在上的高貴姿態,這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出身卑賤。

縱使他如今錦衣華服,可站到她面前,他仍舊像個下人。

她從未看得起他。

秦俊川恨得牙癢癢,他面目漸漸猙獰,忽然靠近沈時笙,

袖口一抖,一粒藥丸落入掌中,下一秒,他一把遏制住她纖細脆弱的脖頸,另一隻手直接將藥丸塞進她口中,“離 婚?想都別想,我倒是要看看一個癱瘓首富千金還如何高貴!”——

苦澀的藥丸入口即爆裂,她來不及吐出來,整個人就沒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沈時笙還沒睜開眼,就聽到婆婆丁氏和小妾林瑤瑤的聲音——

“娘,就一顆藥丸,真能讓她成癱瘓?再也站不起來了?”

“那是當然,話兒都說不來一句!我早給俊川說過了,別慢慢下毒,就一次性下夠!”

“娘,小聲點,萬一她等會兒醒來聽到呢…”

“我還怕她一個啞巴癱子?”

“爲什麼不乾脆弄死她呀?”

“死了多痛快,不死不活看着這些曾經的奴才下人,享受她的萬貫家財那才舒坦嘞!外人看我們家還有情有義,照顧一個癱子多年!

這個家短短几年內死太多人,會引人懷疑的!”

“還是娘想的周到,娘,您製毒藥可真厲害呀,沈時笙她爹到死都沒發現是您給他下了一年半的毒!”

“這本事,將來傳你,你可得好生孝順老孃,再繼續給我家添孫女!你別光生兒子,生兒子那是繼承家業的,生女兒才能伺候咱終老!”

“好,好,都聽孃的!當初沈時笙新婚夜要不是娘您提前下了藥讓她吐血,她早和俊川圓房了,還哪裡有我什麼事兒呀?謝謝娘~”

沈時笙聽着兩人的談話,心臟像是瞬間被冰刀子扎透,寒入骨髓。

原來,父親是丁氏害死的,她新婚那天起就被丁氏下了毒。

原來,她的家破人亡都是拜秦俊川所賜!

恨意像是肆意瘋長的荊棘在她體內蔓延,她聽着丁氏和林瑤瑤邊說邊得意的離開她房間。

緩緩睜開眼,眼睛裡血絲崩裂,染浸絕望。

手鐲更熱了,她不知道是爲何,這傳家寶手鐲彷彿極有靈性。

毒藥似乎沒有完全殘害她的身體。

她拼盡全力拿出牀頭櫃裡的火柴,譁——

火苗竄起,沈時笙決然悲涼一聲冷笑,直接將火丟到了旁邊鼓鼓的枕頭上。

枕頭裡,是她準備了很久的烈性炸藥,能炸燬整棟洋樓別墅。

都別活了!

轟——

“時…笙…時…笙…咳——”

沈時笙在混沌中彷彿聽到了父親沈榮安在喊她,記憶裡,她點燃了炸藥和秦俊川一家同歸於盡了。此刻她是和九泉之下的父親團聚了嗎?

“老爺,大小姐怕是哭累了,睡着了,您先把藥喝了,來~”

丁氏的聲音讓沈時笙頓時撐開眼皮,就見父親病重躺在榻上,丁氏低眉順眼端着一碗湯藥,秦俊川則神色擔憂地正在扶父親坐起來。

如此熟悉的一幕,這不是五年前她剛留洋回國回到家中的場景麼!

她剛到家才知父親已經病了一年多,怕耽誤她的學業,父親一直隱瞞病情沒通知遠在國外的她。

回來見父親要不行了,她悲痛欲絕,哭了甚久。

深夜了,老傭人丁氏過來喂父親喝藥,秦俊川從旁殷勤伺候着…

手鐲微燙,一個震撼的念頭在她腦海裡冒出來——

天,她重生了!

重生到了父親臨死前,馬上就要交代遺言,將她許配託付給秦俊川的前一刻!

太好了,父親還沒死,她還沒有和秦俊川結婚!

上一世,丁氏在她牀前泄露,給她父親下了一年半的毒害死她父親的事實,那此刻丁氏手裡這碗藥,就是父親最後一碗催命湯…

藥已經到了她父親嘴邊…

沈時笙擡手直接掀翻藥碗。

“哎呦!”丁氏裹着小腳,一個踉蹌差點兒沒跌倒。

褐色的藥汁灑了她滿臉。

“娘——”秦俊川正扶着沈榮安,沒法放手去扶他娘,只急得喊破了音兒!

“我阿爸病了,你們不送他去醫院,在這裡胡亂給他灌什麼藥?”沈時笙微紅腫的眼中散發冷芒,質問丁氏和秦俊川。

兩人視線觸及這冷芒,莫名發怵。

前一刻,沈時笙還是崩潰柔弱的千金小姐,怎麼這會兒她就凌厲起來?

“大,大小姐!”丁氏忙跪着說話,“俊川給老爺從滬上請的名醫張重乙來探病,他說老爺得的是肺癰。

因過度憂心,肺臟虛損,津液耗傷所致。

老爺喝的藥,都是張名醫開的,我每天可都去山裡打了泉水來給老爺煎藥的!”

“聽你這話,去山裡打泉水讓你受累了,你在邀功?藥喝了一年半了病都沒好,你還好意思在這裡邀功?

名醫開的藥方沒問題,但我阿爸遲遲未好,怕不是你在藥里加了‘料’!”

上一世,她被這僞善的母子欺騙,眼睜睜看着那碗藥被丁氏灌進她阿爸嘴裡,她還感謝丁氏對父親的照顧。這一世,她要撕開這母子倆的惡毒嘴臉。

丁氏當即滿臉冤屈,忽然一把擼起袖子,露出胳膊上肉龍一樣的燙傷,“大小姐,去年家中失火,爲救下老爺,我差點葬身火海…

我又怎會害他?”

“夠了!火災?我留洋這兩年,家裡真是多災多難!我花錢僱你們守家,你們真是失職!

或者,這火災不過是你們母子上演‘捨身救主’自導自演的好戲!這能贏得我阿爸的信任,卻騙不了我。

現在去醫院,我阿爸有沒有被下毒,一查便知。

一旦有問題,我饒不了你們!”

“你——”秦俊川一噎,忙看向沈老爺求助。

沈榮安倒在榻上,語氣虛弱,朝沈時笙伸手,“笙,笙,勿要這樣說。

我病的這一年多,咱家的生意多虧了有俊川盡心盡力幫我。

阿,阿爸怕是要不行了…你,你和俊川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阿爸就,就將你託付給他了,你答應阿爸,與他成婚,守住家業…”

沈時笙握住他的手,“阿爸,我和秦俊川一直都是主僕關係,根本不是什麼青梅竹馬。

他要感激您讓他當我的伴讀,他纔有書可讀。

如今亂世,外頭生存艱難,您給的薪水豐厚,任誰來做事都會爲您盡心盡力。

阿爸,下嫁是絕不會幸福的,上門女婿守不住家業,只會吃絕戶。”她字字狠絕說完這番話,看向父親牀頭櫃上的一尊黃金如來佛…

好熟悉的立佛,前世記憶中,這尊佛是那個人送來的。“阿爸,這尊佛像是他剛送來的吧?他有心了,我就是嫁給他,都不會嫁給秦俊川!”

秦俊川看着那尊佛像,指甲恨得陷入肉裡,“大小姐,您難道忘了,當時夫人活着的時候叮囑過您,萬不可與他來往。”

“你算什麼東西,敢管我與誰往來?”沈時笙鄙夷盯他一記,又對父親說,“阿爸,我不會讓您有事,我現在就送您去西醫院。”

“大小姐,當下咱們奉城已被江北少帥傅焰霖攻下。他的兵已經遍佈全城,上午就下了禁令-三日內所有人禁止流動,違者槍斃!

我們現在送老爺去醫院,全部都要挨槍子!”秦俊川想以此嚇住沈時笙。

沈時笙諷刺冷笑,“火災你們敢捨命救主,怎麼現在送主子就醫倒是怕挨槍子兒了?自相矛盾!”

她擡手喊外面守夜的小廝進來,“你,守着老爺,不許任何人靠近他。

從現在起,你就是沈府的管事。

等我一下,我們帶老爺去醫院,你怕不怕死?”

記憶裡,上一世,這小廝叫李小峰和秦俊川母子不對付,他還當衆罵過秦俊川虛僞,被秦俊川趕走了。

小廝憨厚微胖,圓溜溜的眼睛寫滿真誠憨厚,“我…我…我不怕…”

沈時笙:……嗯,有點結巴,無妨,人品好比什麼都強。

丁氏一時間傻了眼,等李小峰擋在沈榮安牀旁守護起來,她才反應過來。伸手去拽李小峰,眼角一耷拉,“李小峰,出去,別添亂。

我們家俊川他爹臨終前交代我一定要照顧好老爺,我不能食言——”

李小峰不讓,丁氏直接在李小峰臉上抓出一道血痕。

沈時笙轉身要去拿最重要的東西,能救她阿爸命的東西,未曾想還沒離開就看丁氏撒潑。

她當即從珍珠手包裡掏出一把手槍,對準丁氏的耳朵。

槍響。

所有人皆是一懵,丁氏跌地捂着耳朵,狼狽至極。

鮮紅的血順着丁氏的指縫潺潺流下。

“你怎麼能對我娘用槍?”秦俊川扶住丁氏,忽然就想起兩人一起讀書的時候,他是她的伴讀,她也給予他足夠的尊重。

一口一個俊川哥的喊着,就是她留洋回國,他去碼頭接她回來的時候,她也溫柔優雅叫他俊川哥。

怎麼眨眼間,她就像變了個人?

“誰敢阻攔我阿爸就醫,我就要她的命!”沈時笙看着秦俊川母子被嚇慘,憋一肚子氣的模樣,她格外痛快!

上一世,這個時候,她已經哭着答應父親嫁給沈俊川了,那是她悲劇人生的開始。

重活一次,她不要父親死,她不要下嫁。她要親手揭穿這母子倆的惡毒嘴臉,送他們去地獄深淵。

她受過的苦,他們得受千倍萬倍。

說罷,她直接來到沈府的地下藥庫。

地下藥庫的鑰匙,她一把,父親一把。

上一世,她沉浸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中,愚蠢的將鑰匙交給了秦俊川,秦俊川拿着沈家這些名貴藥材出去送權貴,可是結交了不少人。

重活一次,她絕不給秦俊川這機會,人脈她要自己結交。

扶起來的上門女婿,比餓狼更會吃人。

她拿鑰匙將藥庫門打開的時候,手鐲輕輕碰在藥庫門鎖上發出輕微的脆響聲。

沈時笙眸色深深看了眼手鐲,進了藥庫,她輕握手鐲,“是這手鐲讓我重生的?我時不時能感受到它的溫度。母親當初將它傳給我的時候說過,它是有靈性的,任何時候都不能摘下來…

手鐲裡面有什麼奧秘?”

她自言自語的話音剛落,忽然,眼前閃過一陣白光,晃得刺眼。

沈時笙只覺得腳下一輕,下一秒,她竟跌進了一座世外桃源。

這是一個一眼望不到頭的空間,腳下青草翠綠,不遠處有連綿青山,山後似乎隱藏着什麼神秘,山腳下的山體岩石裂出一道縫隙,有泉水嘩啦啦流出。

泉水流速很快,山下形成一條小河,一直蜿蜒到遠方。

沈時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驚之餘她緩緩靠近小河,泉水倒映出她的樣子。

珠圓玉潤,華彩熠熠,清麗精緻的小臉,五官彷彿上帝佳作,眼睛裡的碎茫透着富室才能養出來的自信與貴氣。

前世她被婚姻磋磨出來的病態、枯瘦全然不見!

眼前是一個鮮活的自己,是一個被父母寵愛長大的富家千金該有的樣子。

“這是哪兒?!是手鐲裡的世界?我還能出去嗎?”她激動也有點害怕。

下一秒,她就回到了沈家藥庫。

她驚喜萬分,又握了握手鐲,“我想進去!”

接着,她又回到了空間。

沈時笙眼淚噼裡啪啦的滾落,這是重生的眼淚,是充滿希望的淚水,是意外獲得珍寶的喜淚。

她在沮喪和悲傷了那麼多年之後,在經歷了那些暗無天日的痛苦之後,竟然重生了,還意外獲得了一個空間。

那這泉水…

她蹲下來,捧了一把泉水,洗臉。

再睜眼,她就見泉水中倒映出她的臉…

她原本哭腫的眼睛竟然消腫了。

天,這靈泉水竟然能消腫,那它肯定不止能消腫。

沈時笙脣角有抑制不住的激動和喜悅,她連忙出了空間,在自家地下藥庫的藥架上找到裝中藥‘三七’的藥罐。

三七有化瘀止血等功效,是戰後殘兵急需的藥材。

今晚,她能不能順利送父親去醫院且不被槍決都靠它了。

她伸手去拿藥罐,就看到‘三七’旁邊就是一個罐身標註着‘雪上一枝蒿’的藥罐。

沈時笙忽然想起小時候,她母親還活着時,偶爾會帶她來地下藥庫整理這些藥罐。

母親說,他們祖輩不做藥材生意,但總喜歡囤積藥材,因爲時代更迭時,戰亂不可避免。

要想家族保命,子孫綿延,就需多囤積藥材。

小時候的她看着‘雪上一枝蒿’,就問她母親,那是什麼!

母親說,那是一種非常珍貴的止血化瘀的奇藥,比三七的藥效快又猛。

但有大毒,需以靈泉泡之才能祛除毒性,增強藥性。

她小時候不懂什麼是靈泉,但現在,她懂了。

想到這裡,沈時笙眼底閃過驚喜,手越過三七,直接拿過‘雪上一枝蒿’的藥罐。

粗略看了一眼,藥庫裡還有七八罐這種藥。

她又取了一隻空的陶瓷瓶進了空間。

她用陶瓷瓶將‘雪上一枝蒿’藥罐裡填滿了靈泉水,又灌了一瓶靈泉水帶出來,藥罐暫且存放在空間裡。

極好,這空間她目前只知道能存物品還有靈泉,這對她簡直有大用處。靈泉裡,那起伏的山巒之後…就等她有時間再去一探究竟吧!

再次回到父親房中時,丁氏母子倆全跌倒在地,秦俊川額頭上還有磕傷在流血。

李小峰則擺出習武人時刻準備動手的武打姿勢,守在她父親病牀旁,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滿是責任與防備,“別,別,別過來了啊,再,再過來,我還幹你們!別,別別逼我再動手兒啊,再動手兒,我,我可更狠了!”

沈時笙滿意,拍了拍李小峰的肩膀,“你做的很好,李管事!”

說完,她俯身將陶瓷瓶中的靈泉水慢慢喂進幾乎昏迷中的父親嘴裡。

李小峰立刻幫忙,托住她父親的頭。

嗯,不錯,是個有眼力見兒的。

“大,大,大小姐,你,你能再,再叫我一聲嗎?”李小峰眼珠溜圓,眼中全是期待。

沈時笙微微點頭,“李管事,你去安排幾名小廝來,將我父親擡上車,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我,我一個人兒就行!”李小峰說着,直接將沈榮安橫抱起來,“走!”

沈時笙微訝。

李小峰說,“我,我,我未婚妻二百來斤,我嗖一下就能抱起來!”

沈時笙:…你行!

秦俊川扶着丁氏站起來,眼中的陰狠已經藏不住了。

丁氏捂着流血的耳朵,氣得直跺小腳,“哼,告訴她傅少帥下了禁令,三日內奉城所有人禁止流動,她不聽。

非要趕着去挨槍子兒!

兒啊,把你提前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吧!

她自己帶她爹作死,就別怪咱們不客氣了。

這本就是你應得的,要不當年那人死得早,這裡的一切早就該是你的。”

“她去不成!”秦俊川嗓音陰森森的,他見沈時笙只拿個鑲嵌珠寶的刺繡手包走,眼底更是嘲諷。

果然只是個不解人情世故的留洋名媛。

丁氏不解。

秦俊川:“她不會開車,李小峰更不會,李小峰力氣再大,又能抱着一個病重的老人走多遠呢?

她很快會過來求我開車送他們去!

我會答應她的,但我會讓她爹死在路上,娘,毒藥再給我一顆…

再幫我備些三七,一會兒出門用得上,這次,我會讓她求着我娶她,我會是她的救命恩人…”

丁氏咧嘴得意的笑,“好。”

倆人正得意着,忽然就聽見沈家正院兒有汽車發動的聲音傳來。

秦俊川急匆匆跑到前院兒——

初冬的沈家庭院被寒霜染上一層清冷的色調,唯有牆邊那一樹紅梅傲然挺立。沈時笙開車經過那一樹紅梅,車窗映出的紅梅浮過她的臉頰。她比紅梅更風姿灼灼,明灩堅韌,肅穆清冷的庭院頓時被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

秦俊川一陣驚惶。

“她會開車?這怎麼可能?名媛會開車?如此不體面的事…她學了?”

如今民國,富室名媛開車是個粗魯又不體面的事兒,在別人眼中,就像是駕馬車的車伕,沒有富室會讓自家千金學車。

她在國外都學了些什麼回來?

秦俊川一直追到沈家大門口,看着汽車衝向有重兵把守的主城道,他一拳重重砸在大門上。

他拿出了那張準備已久的東西,“沈時笙,你自找的…”

凌晨兩點鐘,初冬的奉城夜空蕭索。

沈時笙開小汽車緩緩行駛在暗巷,前方就是主幹道,她在等一個時機。

期間,她停車一會兒,下了車從空間裡將裝‘雪上一枝蒿’的藥罐拿出來,放在副駕駛。

李小峰則一直在車後座陪着她父親,並未發現她消失片刻。

不一會兒,她聽到了主城道有大動靜,這才猛踩油門衝上去。

幾乎是瞬間,沈時笙的車就被荷槍實彈的衛兵包圍了。

意料之中。

她清楚的記得,前世,大帥就是這個時辰繞城巡查經過她家附近這條主幹道的。那時她父親剛嚥氣,秦俊川不許她和下人發出太大動靜的哭聲,說是門縫裡瞧見外頭大帥巡查,他怕哭聲驚擾了大帥,招來殺身之禍,口口聲聲爲了保護她。

呵,前世的自己輕信了他,悲劇數年,她親手幹掉了懦弱的自己。

這一世,重新爬起來,無所畏懼…阿爸病了,她自己撐起這個家,無需依靠他人。

她死都不怕。

奉城的主幹道星羅密佈的衛兵把守着各個兒路口,他們穿藏青呢制戎裝,手中槍械鋥亮,表情冷漠,讓人看着就無端生了惶恐。

李小峰呼吸都停滯了,他怕,也不怕。

他怕萬一被崩了,未婚妻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他也不怕,萬一主子能保住他,他跟對了人,日後未婚妻就跟着他過好日子了。

相對而言,他更賭自己跟對了主子,就憑方纔大小姐在家中對付秦管事和丁氏那又狠又痛快的颯爽勁兒!

沈時笙一手摟着藥罐子,一手利落推開車門下了車,隨即舉起那隻開車門的手來。

一位年輕的長官踱步過來,目光在沈時笙臉上掃過,剎那的驚撼,神色又警惕銳利起來,“違背禁令,不想活了?

趕緊走,放你條生路,別找死!”

“謝謝您,長官先生,家父‘沈半城’,我帶着誠意想和奉城新主談一場合作。

麻煩長官幫我通報一聲,我將牢記您的恩情,日後必定報答。”沈時笙聲音平穩,黑眸無畏無懼。

她父親的名號‘沈辦城’,江北諸省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父親沈榮安出身書香世家,她母親沈徽珺出身名門望族,兩家結合後,幾乎奉城大半的產業都屬於他們沈家。錫箔作坊、千畝茶田、絲綢莊、地產、金融等產業,實力相當雄厚。

前世,這些家業在短短几年內,大半被秦俊川拱手讓人、贈送權貴了,所剩不多的生意也被他經營得虧損。

如今重活一次,她自己的家業必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有這些家業傍身,她說話自然底氣十足。

年輕長官沉靜片刻,又眼神警惕地看向她懷裡的瓷壇。

沈時笙瞭然,打開藥罐子,讓他一看究竟。

裡面是藥材和水,一眼能看清。不是炸藥,她也不是刺客。

年輕長官轉身跑去通報了。

沈時笙就見不遠處一輛頂級豪華座駕並未熄火停在那裡,車燈映襯着車牌上的字‘江北一號’。

前世,她婚後聽秦俊川提起過這輛車。

‘江北一號’是江北四省巡閱使傅彰的座駕。

奉城原本是偏安江北一隅的大帥李圖年的地盤,近日卻被傅彰的長子攻下。

李圖年死了,奉城易主。

如今這江北四省,就是傅家天下了。

也可以說是傅彰的天下了。

如今亂世,她若要穩定發展沈家家業,需依仗傅彰…

她需要扛槍的,給沈家保駕護航,她才能拓展生意。

換種說法,傅彰更需要沈家。軍餉需要錢,買槍炮彈藥需要錢…

沈時笙有自己謀算,她不會吃虧。

彼時,‘江北一號’車內。

“特麼的,這奉城還真有犟種,無視老子的禁令?得斃了他!”車後座的傅彰因爲車子忽然停下,身體向前一傾。他穿深藍呢制戎裝,肩章上的金色吊穗都亂了。

他看見了前頭有車橫衝攔路,很是憤怒,有人敢造反?

副官福順小跑着回來,湊近傅彰,盡數報告。

傅彰原本染着怒意的眸子頓時一亮,“是個丫頭?”

副官頷首,“是。”

“帶過來!”

“是!”

沈時笙被帶到大帥的車旁。

後車窗全敞開着,後座坐了兩個人,一個個子不高的長者,樣貌醜,頭大,一身草莽霸氣。這,是大帥!

另外一個高大頎長的年輕人慵懶靠在後座,繡五色星鑲珠的軍帽扣在臉上,掩不住他硬朗利落的側顏輪廓線,更掩不住他渾身的傲氣。睡着了?這,是少帥!

她不好奇,看向大帥。

傅彰也在打量她,她不退縮,更不怕。

重活一世,她明白一個道理,她雄厚的家業如同她堅實的後盾,讓她和那些名門貴族的男人一樣,在這世道昂首挺胸受人尊重。

她可以給別人花錢,但對方必須給她帶來極大的利益或權利。

月光疏冷灑下來,傅彰看眼前這丫頭,她珠圓玉潤,穿咖色短款修身呢大衣鑲嵌同色毛領,騎馬褲和短靴利落英氣。

是個留過洋的,“小丫頭,膽子挺肥啊,敢攔老子的車,當真是不怕死的?”

“怕,但更怕我阿爸死。他病重急需送醫,我攔路多有冒犯,還望大帥寬恕。

這是我一點誠意,‘雪上一枝蒿’!”她將藥罐遞上。

傅彰仔細一看,又一聞,“這是止血化瘀的奇藥,藥效比三七快又猛,但有大毒。

需以特殊手段祛除毒性才能用於治傷,不然傷是好了,人也死了!丫頭,你可懂?”

“當然,我敢保證,毒性已被沈氏秘方祛除,藥效加倍。

您的兵剛打了勝仗,受傷者怕是不在少數,我願意隨您去駐地給他們治傷。

如果我的藥,毒死了您的兵,您可以立刻斃了我。

至於我阿爸,希望您讓少帥親自送他去就醫。

一來,我信不着旁人,二來,我阿爸在少帥手上,我的藥一旦有毒,我們父女的命隨您處置。”沈時笙語氣得體無畏,很明顯,她是這場談判的主導者,只因她的籌碼實在過硬。

當下,傅彰急需治傷的藥材,她是知曉的。前世,奉城易主的第三天,她阿爸去世的第二天,傅彰派人全城徵收‘三七’,用於給戰後殘兵治傷。她那時沉浸在喪父之痛中,秦俊川就將她家存儲的全部‘三七’送了前來徵收藥材的長官。

從那時起,秦俊川就結交了那位長官。

當時,禁令維持七日,她父親下葬,是秦俊川求了那位長官通融,他們才能深夜悄悄出門下葬她父親。

那時,父親的忽然離世讓她失去了精神支柱,她垮了。父親臨終將她託付給秦俊川,她就以爲秦俊川可靠。秦俊川拿她家的藥材送人結交人脈,她還以爲秦俊川一心爲她家,是個可以給她撐起一片天的人。

愚蠢,經歷了前世的痛,重生後她才明白…

有這些名貴藥材,人脈她可以自己結交。如今是新時代了,女人要永遠把自己放在主體位置,不論是社會上、家庭上、還是事業上。

要學會借力,讓萬物皆可爲我所用,‘我’纔是主體,不是男人的附屬品。

傅彰笑,很是滿意。

他的笑聲,驚動了他身旁的少帥,少帥動了動,仍舊沒拿開扣在臉上的軍帽。他看上去很疲憊,剛拿下奉城,確實累。

他從頭到尾,沒有看她一眼。

“小丫頭片子,是個孝順的,敢在老子面前挺直了腰桿兒談判的小丫頭,老子還是頭一次見!

成,答應你了,但你要知道,如果你的藥 毒性未祛,老子可一樣會毫不手軟崩了你的!哈哈哈!”傅彰越笑,眼裡的光越狠,甚至有點瘮人。

沈時笙不怕,“多謝您!”

傅彰胳膊肘子懟了下身旁的長子,“都聽到了吧,別眯了了,下車,送小丫頭她爹去斯科德醫院。

告訴那些洋大夫,救不活,就都別活了!”

傅彰話音剛落,他身旁的少帥就如疾風,暴躁推車門下了車,一身傲氣走向沈時笙的車。

他不看她一眼,彷彿任何人任何事與他何干?

他那背影高大筆挺,一席戎裝格外英武,只是步伐漫不經心的,氣度透着匪氣沖天。

沈時笙看了眼他的背影,傅彰的副官就給她開了車門,“沈小姐,請。”

傅彰坐到了方纔他兒子坐的位置,衝外喊了一句,“焰霖啊,等老子消息,要是這小丫頭的藥有毒,你就崩了她老子。

醫院給救活了,你都得給老子崩了!”

傅焰霖沒回頭,只霸氣利落擡了擡手,算是迴應了。

沈時笙:……

上車前,她借了副官的槍,沖天開了兩槍。

衆人不解,也沒人敢問她是何意思。

大家還是頭一次見大督軍給一個小丫頭讓座。

在去駐地的路上,傅彰咧嘴驕傲笑着說,“我這長子混不吝,時常把老子氣得半死。不過,倒是個能打仗的!”

沈時笙:“少帥驍勇善戰,有您年輕時的風采。有他在,是我們奉城百姓的福氣。”

幾句話的交鋒,沈時笙就看出來,這個大帥看似隨和,實則是個心狠手辣的老狐狸,一副痞賤痞賤的賊笑,一看就是個精通人情世故的精明人。

“他還真隨了老子了,能打能拼,有勇有謀!就是不愛女人——”說了一半,他咗了下牙花,話鋒一轉,“老子當年看上一個娶一個,他倒好,一個都看不上,一個都不娶。

往他身上撲的倒是不少,一個賽一個漂亮,他倒好,到現在連個崽子都沒弄出來,老子的臉都被丟光了!

嗐,不提了!

丫頭,你家裡兄弟幾個?’沈半城‘這個名號,我聽說是大家給你母親起的,名門商賈之後,是經商的天才,家業實力雄厚。”

提到母親,沈時笙心口一沉,“我生母在我留洋前就車禍去世了,她正如您所說那般。我父親是個讀書人,性格溫潤純良,不適合經商。

我留洋這幾年,他守住家業實屬不易。

父母只有我一個女兒,如今我回來了,我會接手家業。

往後在奉城,還要仰仗大督軍廕庇!”

她故意這樣說,讓聰明人傅彰明白,她有資格和他談合作。她接下來,有個重大的合作要和他談!

“哈哈哈,好!”

沈時笙想到已逝的母親,心裡就難過,她若是能重生到母親去世前該有多好!

她16歲那年,母親和朋友去郊遊,連人帶車墜下山崖死了,母親的屍體被山崖下湍急的河水衝得不知所蹤。

那是她永遠的痛和遺憾。重活一次,她懷疑母親的死也和秦俊川母子有關,她一定要查出真相來。

不到一個時辰,沈時笙隨傅彰來了駐地。

下了車,一眼望去,營帳錯落,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血腥氣息。

軍醫在各個軍帳進進出出,神色焦急。

傅彰帶沈時笙進了個最寬敞的軍帳裡,裡頭皆是受了重傷的軍官。

正忙碌治傷的軍醫一看傅彰趕緊行禮,“大督軍,派人去城裡收‘三七’吧,咱駐地的存藥全用光了!徐師座他們身上中的子彈剛取出來,沒止痛藥,都硬扛呢!”

“‘靈丹妙藥’來了!”傅彰擡手示意沈時笙,“上藥吧!”

軍醫不解。

沈時笙已然打開藥罐,拿了桌上的白色手套和藥匙…

傅彰說,“‘雪上一枝蒿’,這藥老好使了!”

“啊?”徐師座差點兒沒從草蓆上擡起來,“我說你個傅大腦袋,兄弟我陪你打天下這麼多年,你要害死我啊?

雖說‘雪上一枝蒿’是止血止痛的奇藥,可它有大毒,會要我命!”

徐師座比傅彰還大個三歲,當初傅彰馬背上打天下,徐師座是他的拜把子大哥,他們把兄弟五人,人稱江北五虎。現如今傅彰官職最大,但徐師座私底下也會喊傅彰外號,可見他們關係匪淺。

“這丫頭說了,給你們治死了,我就崩了她!黃泉路上,她陪你們走!哈哈哈!”傅彰又是一陣賊笑。

“就憑她?”徐師座輕蔑。

一屋子的軍官皆是一臉輕蔑。

沈時笙:“‘雪上一枝蒿’的毒性,我已經用家傳的手段祛除了。”

她說着,當即拿起一旁的匕首,毫不猶豫在自己掌心劃破一道口子。

接着,她給自己上藥。

在場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漂亮小姑娘穿着時髦,氣質是富室養出來的矜貴,應該是個受不了苦的,沒想到她會對自己下手這麼狠。

靈泉泡過的‘雪上一枝蒿’藥效神奇,不一會兒,她掌心傷口的血止住了。

她沒死!

若是沒祛毒的‘雪上一枝蒿’,毒性發作是很快的。

“哈哈哈哈!”傅彰笑得驕傲,“就憑她!嗐,你們這些老東西,難伺候的主兒!服不服?”

沈時笙不嬌氣,受了傷也沒什表情,來到徐師座身旁給他上藥,徐師座沒動,屏住呼吸。

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軍醫幫着沈時笙一同給一屋子受傷的軍官上藥。

不一會兒,這一屋子受傷的軍官身上的傷口全都凝血了,軍官臉上痛苦的表情也全都舒展了。

“不疼了!”

“我這槍口方纔咕咚咕咚冒血,紗布換了好幾次,這會兒不冒了!”

“丫頭,還真有你的,小神醫啊!”

沈時笙笑了下,“諸位師座過獎了,我不會醫術,是‘雪上一枝蒿’藥效好!

軍醫,這剩下的藥留給您,應該夠這裡的傷兵用了!”

軍醫接過藥罐,剛剛只用了一點,還剩不少,“多謝你!”

“不用客氣!”

回城,是傅彰親自送的沈時笙,兩人同座。

“手上的傷咋樣了?”傅彰操着一口地道的北方口音,他語氣裡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懷。

“多謝大督軍關心,小傷不礙事兒!”她傷口確實一點兒也不疼了,“大督軍!”

她聲音好聽又利索。

“嗯?”傅彰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丫頭還有事和他談。

“冒昧問一下,您…子嗣繁盛?”

傅彰:“繁盛,四個兒子,一個丫頭!”

沈時笙:“四位公子可曾婚配?”

“除了老三都未成婚,讓老子操碎了心!丫頭,你是何意思?”

“您讓我選一位沒成婚的做丈夫吧!作爲回報,我將每年拿出家族生意百分之三十的利潤給您。

發軍餉、買槍炮彈藥都隨您!”

沈提出的條件很是誘人,看似她夠大方。其實她早已算清了一筆賬,她家若是和江北四省巡閱使大都督成了一家,她家的生意就可以在江北四省擴展。這樣一來,她家每年入賬淨利潤會至少增加百分之五十,給出去百分之三十,她還多賺百分之二十。

她不虧!

前世,秦俊川小妾林瑤瑤孃家就是依靠給傅彰提供資金幫扶,把傅家當靠山,一路拓展生意。傅家攻下奉城後,林家就跟着來了奉城做生意,硬是將她沈家的生意給搶走了大半。

重活一次,這種機會,她絕不留給林家。

小姑娘落落大方提親,倒是把見過無數大場面的傅彰給造愣了。

這麼新潮的思想,他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沈時笙補充,“我再給您加三個點,不瞞您說,我家族人丁不興旺,偌大家業將來怕是會遭外人惦記。

我得儘早生兩個繼承人出來,孩子跟我姓沈。

您是孩子的祖父,沈家繼承人的祖父,他們將來絕不會虧待祖父的,我會教育他們好好孝順您。”

言外之意,將來我的孩子也會源源不斷爲傅家提供財力支持。

“呃…”傅彰還沒來得及反應,開車的司機和坐副駕駛的副官福順聽了沈時笙這話,嚇得一嗆。

車身一頓,傅彰急了,“他麼的,怎麼開車的!我兒媳婦要是有個萬一,老子崩了你!”

司機:“帥爺息怒,我錯了!”

福順:……“穩着點兒開!”

“是,是!”

沈時笙:……

傅彰能成爲江左大都督,他的過人之處不光是驍勇善戰,他做人可以說是機智圓滑。

剛提出孩子跟她姓的時候,她心裡是沒底的,她以爲傅彰這樣的身份會因爲她的要求而感到沒面子,會憤怒。

未曾想,他直接肯定了她這個未來兒媳的身份。

他很會權衡利弊,他想要沈家的財富來穩固他的勢力,他不藏着掖着,不背地裡搞陰謀。

“福順兒,前頭有張我那幾個逆子的合照,拿過來!”

“誒,帥爺,這兒呢!”副官雙手遞過來一張黑白照片。

沈時笙接過。

傅彰:“這是前陣子我和幾個兒女的合照,照片上這四個小子都是我兒子。

左邊第一個是我大兒子傅焰霖,方纔送你爹去醫院那個,第二個是我二兒子傅雲昭,現在是總參謀長。老三傅璟塵剛娶了媳婦沒多久,每天混跡舞廳,老四我閨女最讓我省心,老五太小了才十二。

老大老二老三,隨你選!”

“三公子不行,他結婚了,我不奪人所愛。

大公子吧,我選他,他看起來體魄康健,濃眉深目,精神飽滿,應該是個繁衍能力強的人。”

沈時笙挺認真的看着照片,傅家兄弟幾人容貌都是絕佳的好,各有千秋。但她看傅焰霖面相,應該是個生育能力很強的人,她着急生子,和能力強的人合作能省去了不少時間和麻煩。

“——哈哈哈!”

“嗤——”

“嗤——”

車身晃動,傅彰大笑,司機和副官緊着憋,也憋不住笑。

沈時笙一臉疑惑?笑什麼?

傅彰很久沒這麼笑了,他是想到,他那混不吝的大兒子要是知道有女人評價他看起來繁衍能力很強,他會不會氣炸了…

“行,行,就他了!挺好,丫頭,你還挺有眼光兒!”

沈時笙被他們笑得發毛,“您的長子不會有什麼隱疾吧?”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傅彰深吸口氣,強控制自己不樂了。

“丫頭,我也得提個要求,你答應我,幫我管家。

不瞞你說,老子是馬背上打天下的粗人,我那幾房姨太太沒有能撐起家的名門閨秀。

還有我那蠻橫老孃,也讓我頭疼!

她們不懂管家,整天一鍋粥裡攪馬勺,亂哄哄亂哄哄,家裡沒個規矩。

你嫁給我長子,你得負責把咱們家管理得井井有條,你們名門貴族過年過節祭祖都什麼規矩,你得教給咱家裡人。

如今,江北四省是咱們老傅家天下,咱內院得有點兒規矩不是?

以前咱老傅家不是名門貴族,往後,咱得是啊!”傅彰說。

“行,只要您給我這個權利,我一定做好。”沈時笙答應得痛快,“督軍,這件事,您要不要問問少帥的意見?”

她剛想起來這茬兒,她和公公就把這樁婚事定了,似乎不太尊重少帥……吧?!

“完全沒必要,他敢不答應,老子收了他幾個團!

那小子再囂張,我也是他老子。

明兒你在家等婚書吧,這樁婚事,老子做得了主。”傅彰大話是吹出去了,至於如何說服他那混不吝的兒子同意,他恐怕得上手段了。

兒媳面前,先把老子面子保住再說。

沈時笙禮貌一笑。

視線看向車窗外,臨近醫院了。有靈泉和西醫院的搶救,父親一定還活着。

官道上荷槍實彈的衛兵站得筆直,蕭冷月光下的奉城宛如一頭蟄伏的猛獸,令人膽寒,卻也庇護城池。

活着真好!

與此同時,斯科德醫院。

沈榮安被從搶救室推出來,醫生救活了他,送往私密病房。

李小峰趕緊幫着推病牀。

傅焰霖站起身,醫生急忙過來,“少帥,患者五臟六腑均有不同程度的衰竭,是補藥服用過度以及藥食相剋所致。

他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五臟六腑功能的恢復需要長期調養,補藥必須停了。”

傅焰霖道,“這些話,等他家屬來了,告訴家屬。”

“是,少帥!”

“焰霖?”一道沙啞的男聲傳來。

傅焰霖一擡頭就看見了好友沈伯韜,百斯茉歌舞廳的老闆,“伯韜?怎麼了!”

沈伯韜披着銀色的西裝,一隻胳膊半藏在西裝下,露出包紮的白紗布。

“頭兩天舞廳出了點亂子,一點小傷不礙事兒!誰受傷了?”沈伯韜說着看了眼一旁幾個醫護推着的病人。

“老爺子給的差事!”

沈伯韜視線從病牀上人臉上挪開,看向傅焰霖,“走,抽根菸去!”

傅焰霖點了下頭,又看向副官,“這邊兒你盯着!”

“是,少帥!”

傅焰霖和沈伯韜來到斯科德醫院的花園涼亭。

初冬的奉城,寒風裹挾着凜冽,哥特式涼亭的頂尖被冷霧籠罩,亭旁松柏依舊挺立,松針卻被染上墨色。

兩個高大的男人走過,松針簌簌落下,蒼勁也落寞。

沈伯韜遞煙給他,‘啪’地一聲,打火機竄起火焰。

傅焰霖歪頭點菸,深吸一口。

沈伯韜和傅焰霖差不多的身高,寬闊的肩膀撐着筆挺的西裝,氣場不俗。他一頭烏髮打理成油亮的背頭,額頭寬也光潔。皮膚白,五官硬朗好看,只比冷硬英俊的傅焰霖少了幾分鬼斧神工的精緻。

傅焰霖穿鐵灰色軍風氅,背脊筆直挺拔如勁鬆,短髮利落,膚色微深的一張臉冷硬英俊,是讓人不敢靠近的好看。

這倆不同風格的男人站在一起閒聊,像是蕭索初冬裡的一幅畫卷,周圍經過的醫生和病人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多看幾眼。

“焰霖,恭喜你,拿下江北最大的城池,往後咱江北是你的天下了。”沈伯韜由衷說。

“此事,承蒙你在暗中運作多年,讓我實時掌握李文年的動向,助我攻下奉城。

你這份功勞,我記在心裡。往後江北四省你的生意可以遍地開花,只要不幹煙毒生意,沒人敢擋你的財路。”傅焰霖嗓音清冽,與好友閒談才少了幾分威嚴。

“焰霖,外人看我沈伯韜八面玲瓏,在各方勢力間當不倒翁,但你要知道我永遠站你只站你。

當年你給我的生路,這個恩,我記一輩子,將來你要江南,我也會幫你,哪怕豁出去這條命!”

傅焰霖拍了拍沈伯韜的肩膀,無言勝萬語。

兩人一根菸還沒抽完的時候,傅彰的車已經進了醫院。

沈時笙下車,被衛兵護送去看她父親。

副官福順兒這才小心翼翼看向傅彰,“帥爺,您真的想好了?將來您的孫子不跟您姓?她這是不給您面子!她漂亮是漂亮,但也真囂張。

您是誰呀?江北四省大都督,上趕着給您當兒媳的名媛數不盡,她居然敢跟您談條件?

您還真慣着她,這不像您性格啊!”

傅彰老謀深算一笑,“福順兒,我問你,財神爺拿一籮筐金錠子扔你院子裡,你敢不敢埋怨他老人家不給你放屋兒裡擺好?”

福順兒眼珠子一轉,“當然不敢,我先給財神爺磕頭,趕緊把金錠子抱屋裡!”

“哈哈哈,你看看,這就對了!江北四省就這麼一個沈家,就這麼一個’沈半城‘。她母親那一族往上數代,不是朝廷大官,就是頂級商賈。

那都是和皇族打交道的,她骨子裡帶的,那是貴族的傳承。你就說這整個江北四省,有膽量攔老子車的名媛有幾個?”

福順兒搖搖頭,“還真沒有!”

“但她敢,她絕不是那些空有花架子的名媛。

她嫁進來,那就是財神爺登門兒,什麼面子不面子,在一個小丫頭面前講什麼面子!

老子要的,是大總統,是西北江南那些大帥給老子面子!

敵人面前逞威風,女人面前膝蓋軟。”

福順聽着一席話,頓時醍醐灌頂,“帥爺厲害!”

傅彰笑得閉不上嘴兒,“再說,這年輕小夫妻倆呀,睡着睡着感情就來了!到時候焰霖自己哄哄,孩子跟誰姓兒那還不一定呢!”

福順兒想,帥爺還真是老狐狸。

“福順兒啊,你現在回趟軍政府,婚書讓他們擬好了立刻送過來,此事宜早不宜遲!”傅彰很是着急。

“帥爺放心,小的這就去!”

“督軍!”

傅彰正琢磨事兒呢,兩道高大的身影已然來到他身邊——

其中一個是傅焰霖。

在家裡,傅焰霖喊他爹,在外頭,都喊督軍。

傅彰看了眼兒子有點兒心虛,平時張口閉口逆子、混賬、你小子的,今兒語氣溫和些許,“攔車那丫頭真有兩下子,她送的‘雪上一枝蒿’救了咱所有的傷兵!

誒,她老子救過來了吧?”

傅焰霖盯着他老子打量,有點奇怪,怎麼這麼溫和?他爹鬼附身了?:“嗯!”

“督軍!”沈伯韜給傅彰行了個軍禮,“回頭我帶兩瓶好酒去探望您!”

“哎呀,咱們爺們兒不搞那一套,你是焰霖的好兄弟,那跟我兒子有啥區別?

你的功勞,我都給你記着!”沈伯韜一直給傅焰霖暗中做探子的事兒,傅彰是知曉的。

沈伯韜的歌舞廳魚龍混雜,各方勢力的消息都逃不過這裡。

傅彰需要沈伯韜這樣的人給傅家提供各種情報,他自然說話熱乎。

沈伯韜低醇一笑。

傅彰又看向兒子,“等會兒你送那丫頭回家,她今兒可真是幫了咱大忙了!”

傅焰霖當即拒絕,“不行,我和伯韜約好了去喝一杯,走了!”

傅彰看着兒子凜然又囂張的背影,張嘴要罵出來了,可轉念一想,又憋回去了,自語,“他麼的,回頭讓你厲害老婆收拾你!

兔崽子,老子怎麼生出個這麼不圓滑的混賬,一點兒都不像老子!

送你老婆回家都不樂意?老子當年爲了娶到你娘那江北第一美人,老子膝蓋都跪軟了!

要不能他麼有你麼!”

傅彰氣得狠狠踢一腳車胎。

周圍扛着錚亮馬刺的衛兵是大氣兒都不敢喘。

沈伯韜上了傅焰霖的車,往後看了眼傅彰,“焰霖,你爹讓你送人家小姐回家,是不是想撮合你和那位小姐?”

“他想,我不同意,沒用。你知道的,我不娶妻。

如今這世道,李重年前幾天還是奉城威風凜凜的大帥萬人敬仰,今天就屍骨無存了。家宅被抄,妻離子散,到處逃命…

我們現在風光,但能風光到哪一天,誰又能說得準呢?娶妻生子害人害己。

我三弟結婚了,老傅家不會無後就成,呵呵!”傅焰霖道。

沈伯韜長嘆一聲!

病房裡,沈時笙剛從醫生那裡得知了父親五臟六腑均有不同程度衰竭的消息。

醫生說是補藥服用過度以及藥食相剋所致——

也就是說,秦俊川母子沒有刻意下毒藥,但卻將名醫給父親開的藥方偷偷加了藥量。

平日裡再給父親吃些與藥方相剋的食物,長此以往,父親的五臟六腑就會衰竭。

他們好毒!

若不是她今天打碎了丁氏要餵給父親的那一碗加量的湯藥,若不是她給父親服下靈泉水,父親現在恐怕就像前世一樣,去世了——

沈時笙恨極了那母子倆,得好好收拾他們母子。

她父親還沒醒過來,病房外有衛兵把守,病房裡有李小峰悉心照料,沈時笙說,“李管事,我阿爸就交給你了。

等過幾日,我阿爸出院,我會正式在沈家宣佈你的管事身份。

小峰,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好!”

沈時笙重活一世,她在爲人處世的態度上也有了極大的改變。前世,她是個不善於表達的人,還有點兒端着。

然被害後重生讓她明白一個道理,人要學會表達感謝,給予爲自己真心做事的人嘉獎。

母親活着的時候就教過她:溫良的舌是生命樹。

李小峰爲人實誠,得到主子的信任,幾句好話,他激動的熱淚盈眶,“大,大小姐,請,請,放心,我,我,一定照顧好,好老爺!”

沈時笙放心。

她要先回家,收拾那對母子倆。

走出西醫院的時候,天矇矇亮了,這一晚過得真快。

傅彰已經安排了車送她回家。

沈時笙坐在軍車裡,腦子裡都是謀劃,她擡手將頭髮弄亂……

沈府這邊,丁氏母子倆瞪着眼珠子終於等到了天亮。

丁氏被沈時笙打穿的耳朵被秦俊川簡單上藥包紮,血已經止住了,可傷口還是揪心的疼。

她時不時耳鳴,聽不清外頭的動靜,說起話來聲音也大,“俊川,把下人們都召集過來吧,是時候宣佈大事兒了!

尤其是賬房那倆婆娘,看她們倆往後還敢不敢給咱們甩臉色!”

“娘,再等等吧,等禁令取消了,我出去找找他們的屍體再宣佈也不遲!”秦俊川心裡有點兒沒底,他緊緊攥着一張寫滿字的文書…

“昨兒個她剛開車出去沒多久,咱就聽到了幾聲槍響,他們肯定是被崩了。

新任大帥要立威,下了禁令,違者槍斃,她偏要這個節骨眼兒帶她爹闖官道,她不死誰死?

屍體恐怕都找不到了,早被扔給兵犬啃得骨頭都不剩了。”丁氏想到沈時笙死時的慘狀,就忍不住陰森森發笑。

“兒啊,你等着,老孃去把下人都給你叫到前院兒來!

你準備準備啊,往後,你就是這沈府大院兒的主人了!”丁氏裹着小腳,走起路來,倆胳膊張開,看起來得意得很,頗有老夫人的架勢。

很快,沈府幾十號人全來到了正院兒,賬房先生、傭人、小廝、廚房夥計…

奉城易主,老爺病危,小姐送老爺就醫一夜未歸,大家都心裡沒底,人心惶惶的都一夜未眠。

秦俊川由於不安和心虛,裝起悲痛來就格外容易,眼眶紅了,脣齒髮抖,“昨晚大小姐救父心切,無視禁令,硬闖官道…

是我無能,我沒能攔住她…昨晚的槍響大家都聽到了吧!”

秦俊川說着,眼淚珠子噼裡啪啦滾落,像極了心碎,“老爺病重的時候,曾留下過一封遺書。”

一直被他攥在手中的文書終於被他展開,“老爺在遺書中寫道,他死後,他最放心不下的女兒和偌大家業將全部交給我照顧、打理。

昨晚,老爺臨終前,也將大小姐許配給我,當時不少人在場,大家都聽到了吧!

沒想到,大小姐她…

都怪我,但事已至此,我不能辜負老爺對我的期望…”

“秦管事,話說得太早了吧!老爺和大小姐現在是生是死你怎麼這麼確定?你看見屍體了?”其中一個賬房先生於慧珠直接打斷了秦俊川。

于慧珠是當初沈時笙母親活着的時候培養出來的人才,她精通算術、財務分析。

她妹妹于慧嫺擅長稅務處理,銀錢打理,合同擬定管理。

姐妹倆如今四十歲,已經在沈家做賬房先生二十年了。

有她們在,沈家的財產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秦俊川一噎,往前走了兩步,每一步都刻意拿捏着優雅書生的姿態,“督軍的命令,無視禁令者槍斃。大小姐剛出門不久,就傳來震天的槍響,這還不能說明問題麼?

我和你們一樣不想接受這個現實,可現在沈家需要人撐起來。

奉城易主,新主恐怕會盯着沈家這塊肥肉。

如果沈家沒男人撐起來,沈家就會被無情軍閥給吞了,這不是老爺和大小姐想看到的!

如今亂世,多少人盯着沈家這塊肥肉,偌大沈家不可一日無主。”

于慧嫺冷哼,“昨晚老爺病重時,我就在他房門口。秦管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老爺將大小姐許配給你的時候,大小姐當即拒絕了。

大小姐說,上門女婿只會吃絕戶,大小姐真有先見之明!

沈家這塊肥肉,恐怕早被某些人盯上了!”

秦俊川氣得將手中的遺書遞到于慧嫺面前,“看清楚了,老爺親筆寫下的遺書,他親手按下的手印。

上頭清清楚楚寫了,沈時笙許配給我做夫人,沈家家業由我繼承。

這上頭還有租界律師的親筆簽名和手印,律師做的見證,遺書有效。”

廚房管事揮着拳頭就衝于慧嫺衝過去,“你找揍啊,你不支持秦管事繼承沈家家業你就滾!”

于慧珠一拳砸在廚房管事大胖腦袋上,“敢動我妹妹,我讓你滿地找牙!”

于慧珠看清了這院子裡的小人都有誰,這些人想吞沈家財產沒可能,那紙遺書…呵—

廚房管事知道于慧珠會功夫,不敢再上前動手兒了,於是轉身衝着幾十個傭人、小廝喊,“我支持秦先生繼承沈家家業,你們呢,誰敢反對,誰現在就滾!”

這些人中,有一部分舉起拳頭來跟着喊,“支持秦管事繼承沈家家業!”

“支持秦管事!”

丁氏賊眼掃了一圈兒,“我們家俊川不會虧待支持他的人!”

一羣人喊得熱火朝天。

就在這時,吱嘎一聲,沈家厚重的紅棕木大門被人豁然從外推開。

院內衆人循聲看向大門口——

沈時笙悽慘立在那裡,她頭髮蓬亂,臉上有髒泥,額頭磕破了紅腫滲血。一身時髦衣着被撕得破碎不堪。

眼睛裡滿是惶恐和絕望,她太可憐了。

秦俊川不可思議的盯着沈時笙,眼底難掩的心虛,拿着遺書的手哆哆嗦嗦悄然將遺書塞進衣袖裡。

“俊川哥…”她踉蹌着撲到他身邊,緊緊抓住他清雅長衫的衣袖,眼淚簌簌落下。

“大小姐?你,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秦俊川彷彿被重錘連打數下,她居然還活着?她被欺負了?她這樣子…

脖頸上有紅痕…

這模樣,傻子都能看出來,她昨晚是被男人欺負了,失去了清白。

太可憐了,衣裳撕破了,渾身是傷。

賬房先生於氏姐妹倆趕緊圍過來,“大小姐,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

于慧珠牙齒咬得錚錚作響。

沈時笙方纔刻意晚推門一會兒,透過門縫,她已經看清了這個家裡誰對她忠心,誰是秦俊川的狗,等她解決了秦俊川母子,再處理那些狗。

這母子倆多年來往外藏了不少款子,她要全炸出來,不能讓他們輕易的死,她經歷過的她要他們盡數奉還。

沈時笙擡手輕輕捏了捏于慧珠的手,“你們先下去,我,我有話和俊川哥說,我,我沒事。”

細微的眼神交流,于慧珠彷彿明白了什麼。

於是,喊着衆人都下去。

丁氏被沈時笙打了一槍後,很怕沈時笙,就躲到門房裡偷看。

“別怕,有我在。我們先回房,你慢慢說。”秦俊川扶着沈時笙回了她的臥房。

沈時笙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秦俊川伏低身體,“大小姐,你活着真是太好了!老爺呢?他怎麼樣了?

我一夜未眠在祠堂爲你們祈禱,生怕你們有個萬一。祖宗保佑,你還活着!”

秦俊川把自己都說哽咽了。

沈時笙哭,“我阿爸在他們手裡,他…好可怕的刺槍——”她泣不成聲。

秦俊川:“老爺死了?”

沈時笙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哭得更兇了。

頭靠近了秦俊川肩頭,她十分噁心,上一世秦俊川身上就是着一股子西洋男士香水味兒,特別濃重。

“他們欺負你了?是督軍的人?”秦俊川問。

她哭着說,“俊川哥,昨晚是我不好,我該聽我阿爸的話的——

我沒想到,如今世道這樣亂…俊川哥,你還要我嗎?

你還願意替我撐起沈家嗎?”

她珠圓玉潤的模樣,眼睛紅紅的盈着淚,一身的傷也漂亮楚楚,破碎感惹人心疼。

她柔聲問他要不要她,是個男人都難以拒絕。

“要 ,我會保護你一生一世,我會替你撐起沈家。”秦俊川輕輕拍扶她的背,“都過去了。”

他只敢說都過去了,不敢說替她報仇,督軍的人他惹不起,只能息事寧人。

伏在秦俊川肩頭的沈時笙眼底浮動暗芒。

再坐直了身體時,眼神又恢復了清澈單純與無助,“俊川哥,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儘早成婚吧,好不好?”

秦俊川自喜,沒了清白的沈時笙讓他心裡有點兒膈應,但想想沈家家業,他暫且忍了,“好,往後我來保護你,往後你不要再拋頭露面了。”

他看着沈時笙無助的模樣,不由得心疼起來,她到底是富室裡養出來的嬌花,一點摧殘就受不住了。

結婚後,想必定要完全依靠他了,她會乖,很好。

秦俊川脣湊向沈時笙額頭,情不自禁想親吻。

沈時笙心底一陣膈應,咳嗽一聲躲開了。

這時,外頭傳來敲鑼的聲音,有人喊,禁令取消!

百姓可以自由出門了。

“俊川哥,我們的婚禮,我留洋的同學還有那些貴族名媛好友都會來。

你把婚禮準備得盛大一些,聘禮準備的豐厚一些,喜宅也準備一棟洋房好不好?”

娶她還要他準備這些?秦俊川錯愕。

沈時笙哄着他,“我的同學孫暖枝嫁了銀號總長的公子,聘禮五十萬塊現大洋。我的好友林姿淼嫁了藥商錢鍾,喜房是丁香花園,聘禮一百萬塊現大洋。

如果我的婚禮是我倒貼,沒有聘禮,婚房是孃家宅子…被她們知道了,整個江北四省就全知道了。

這會成爲整個名媛貴公子圈子裡的笑柄,我是不怕被嘲笑的,我只怕你將來出去經營我家生意的時候被看不起。

我在爲你鋪路——”

沈時笙知道秦俊川最好面子,前世,他們結婚後,秦俊川時常去參加富室貴族的宴請。他最怕別人看不起他,怕別人戳穿他原本是管事兒子的身份。

他自己都覺得管事的兒子很卑賤。

那時有人說他娶到了沈家千金是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他外人面前不敢發作,回到家裡就在她臥室發瘋,砸東西。

往死裡辱罵她,來填補他的自卑。

重活一次,她要把前世受過的委屈全找回來。

他不是貪圖富貴麼,她用他最想要的東西做誘餌,先讓他掏空家底兒。

他們全家在沈家工作二十年,油水撈的一定不少。

“時,時笙,謝謝你替我着想。可,可你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婚禮我可以隆重操辦,但聘禮和喜宅是一筆鉅款。

我實在沒那個實力,要不這樣,你讓賬房先生先給我撥一筆款子…

反正將來大家都是一家人——”秦俊川提議。

沈時笙咬脣,有點不悅,眼神裡有質疑,“俊川哥,你不喜歡我對吧?”

秦俊川:“當然不是,我喜歡。”

“我那些同學說,檢驗一個男人是否真的愛一個女人,就要看這個男人肯不肯給這個女人一個像樣的婚禮和豐厚的聘禮。”

秦俊川:……

“婚前不捨得給一個女人花錢就是不愛,我不能把我的家業交給一個不愛我的男人。

我覺得我們的婚事讓你很爲難,那我懂了,我不強人所難。”

“時笙!”秦俊川緊張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彷彿生怕到手的鴨子飛走一般,“之前是我思慮不周,我早該理解你想要的體面,我不會讓你成爲同學的笑柄。

我答應你,我盡全力去準備我們的婚禮。”

沈時笙聲音柔婉,眼神裡盈着碎忙和期許,“謝謝你,俊川哥。

你也知道,我家賬房先生是我最親近的人,她們是我阿媽栽培起來的人才,像我的親姨媽一樣。

如果我們結婚,你讓她們撥款子,她們肯定反對。

她們本來就不看好你,覺得你貪圖我家的家業。這一次你要好好做,你要向她們證明,娶我你是有誠意的。”

秦俊川笑容牽強,額頭沁汗,“嗯。”

沈時笙:“過幾天,我們去找個風水師算個好日子。

我身子好疼,先沐浴一下,你先去忙吧!”

秦俊川剛邁出門檻的時候,沈時笙喊住他,“俊川哥,還好有你在。”

秦俊川覺得自己是怨種,特憋屈又不好發作。

他要花重金娶一個沒了清白的女人,還要給她撐面子,想想就憋屈。

可再憋屈,他能不娶嗎?不能,她的龐大家業實在誘人。

暫且忍一忍,將來成了婚,他可以納妾,納清白的小妾彌補遺憾。

想到這裡,他心裡舒坦多了。

沈時笙見秦俊川那時刻端着書生姿態的身影離開她的院子,她眼神泛起精光,脣角勾起諷刺的冷笑。

上一世,她回國就喪父,沉浸在悲傷中,和秦俊川成婚,所有的錢全部都是沈家出的。

那時她不在乎錢,因爲從小沒缺過。

重活一次,她絕不給秦俊川花錢。

她擡頭看了眼自己古香古色的典雅臥房,房間裡有不少值錢的古董擺件,金杉木梳妝檯上珠寶金銀首飾甚多,就連梳妝鏡都是鑲金的。

秦俊川籌不到錢,恐怕會偷她東西拿出去典當,前世婚後,她就總丟東西…

不行,在把秦俊川母子趕出去之前,她得將這些古董珠寶得先放空間裡存好,不能給秦俊川母子任何機會。

對了,還有沈府其他院子裡的古董也都要收進空間裡,這樣安全。

想到這裡,她快步去鎖了門,接着一樣一樣將臥室裡的古董珠寶往空間裡搬。

先收自己房中的…

全部搬完,她留在空間裡,感受着私人世外桃源的舒適微風和清新的空氣。

不遠處山泉水形成的小河嘩啦啦延伸到遠方,流水聲很愜意。

一切似乎還是那樣不真實,這裡是她獨有的秘密基地。

陽光溫暖不炙熱,腳下青草翠綠,“我可以在這裡存儲好多東西,真好!過些日子忙完眼前事,得好好在空間裡逛一逛,山後有什麼?這空間土壤不錯,很適合種名貴的草藥。”

她腳步輕快來到河邊清洗身上的髒污。

她身上的傷,是她自己弄出來的,破碎的衣裳是自己撕的,她演戲給秦俊川看。

過幾天的大戲,才更好看。

她用靈泉水洗過的臉,河水倒映出她的臉,額頭上的磕傷在漸漸癒合。

癒合太快了,秦俊川恐怕會願意,她趕緊離開空間找了紗布來包紮。

一個時辰後,沈時笙聽到外頭有動靜,沈府似乎來人了。

她回憶了下,前世這個時辰,沈府也來人了。

她眼底閃過一抹暗芒,終於等到那個人了。

換件旗袍去,會會那人~

沈府是奉城年代久遠的老式府邸,五進院式結構。

一羣衣着華麗的人被秦俊川熱情迎進了大門,這會兒天空飄起了薄雪,門後巍峨影壁上的雕龍被銀霜襯得栩栩如生,彷彿下一秒就一飛沖天。

來人被雕龍嚇得快走幾步,進了堂屋。

這時,沈時笙從二進院兒的正房出來了,她的臥房在整個府邸風水最好的正房,正房有一個小客廳,她的臥房在左,她父母的臥房在右。

她從小客廳出來,繞到二進院兒左邊的抄手遊廊,站在廊柱之後,能看清堂屋裡的一切。

冬日裡堂屋有地暖,又有小炭爐,前後門一向敞開着,也不會覺得冷。

堂屋裡的‘客人’中,爲首的年輕男人樣貌一般,臉頰凹陷,眼瞼帶着放縱過度的青灰,鼻孔朝天,油頭鋥亮。昂貴的英式西裝穿在他身上,真是看不出一絲筆挺,白瞎了。

“沈老爺子呢?出來見我!”

秦俊川喊傭人端來尚好的熱茶,親自給‘貴客’奉茶,姿態伏低,“岳丈身體不適,不宜見客,先生有事可以與我商談!”

“哎呦!你是沈老爺子的上門兒女婿?”男人語氣帶着調侃與嘲諷,他身後跟着的幾個侍從都輕笑出聲。

秦俊川強掩尷尬,面上賠笑,絲毫不怒。

沈時笙遠遠看着,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秦俊川真是能屈能伸的典範,外頭能屈,家裡能伸。

他是不是烏龜養多了?

“哥~你真是無理呀~”坐在一旁的年輕女子拿着帕子推了油頭男一下,媚聲酥骨。

女子穿豔粉色修身旗袍,細腰寬胯,濃妝精緻,狐狸眼勾人,還燙了時髦的捲髮。白狐毛的皮草是拼接的,看着有點兒掉價,像是舞廳裡賣笑的女人。

沈時笙看着林瑤瑤矯揉造作的樣子,有點反胃。前世,林瑤瑤和兄長林越鬆來沈家的時候,自己正給父親戴孝,跪在靈堂裡。

現在看,林瑤瑤和秦俊川這會兒就已經眉來眼去了。

“秦先生,我兄長愛打趣兒,您別介懷呀!”林瑤瑤會伺候人,把秦俊川手裡的茶壺接過去了,給哥哥倒茶,也給秦俊川倒。

眼神勾人~

“多謝你,林小姐!”秦俊川雙手扶着茶杯,斯文微笑,耳根子紅了。

“呦~”林越鬆咗了口茶,眼睛掃了眼微笑對望的林瑤瑤和秦俊生,“秦先生和小妹相識?”

秦俊川道是,“去年,我去哈城給你們林氏茶莊送貨的時候,在茶莊與林小姐有過幾面之緣。”

哈城與奉城相鄰,沈家在奉城有千畝茶田。林家是哈城的富商,林家的產業之一林氏茶莊一直以來都是由沈家茶園供貨。

這兩年,沈榮安一直是派秦俊川去哈城送貨的。

林越鬆不懷好意的笑笑,“哦~原來是這樣,看來你與小妹頗有緣分吶!”

“林先生,您這次來,是有何事?”秦俊川岔開話題。

他記得從前都是林越鬆的父親親自登沈家的門給沈老爺過壽,態度那是相當客氣。今兒也不是老爺生日,林老爺子怎麼派兒子來拜訪了?且林公子這態度真囂張。

“讓你夫人來見我,有些話,我得跟當家的說。

上門女婿的日子不好過,有些事和你說了,我怕你難做人!

別囉囉嗦嗦,現在、立刻讓你夫人過來。”林越鬆扯了扯西裝領子,驕狂的抖着腿。

“你找我?”一道清悅柔婉的聲音從堂屋後門傳來。

堂屋所有人聞聲望去。

林越鬆囂張氣焰頓時被驚滅了,他好像看見了仙女走進來。

一襲天青色旗袍素雅端莊,領口鑲嵌的白貂毛襯得她絕妙的小臉華彩熠熠。她微微一勾脣角,酒窩淺隱,白皙的面容頓時格外鮮活。杏眼稍彎,目光楚楚生輝。

滿頭柔順烏髮用一根白玉簪挽起,脖頸纖白,身段兒珠圓玉潤。

林越鬆直勾勾盯着仙女兒,猛猛吞了吞口水,囂張氣焰燃不起來了。

林瑤瑤也在錯愕中,嘴脣微張,秦俊川的妻子美成這般?額頭受了傷包着紗布,都難掩絕灩容貌。她的美是富室貴族才能養出來的端雅,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女子。

林瑤瑤嫉妒的發狂,一看自己哥哥一臉不值錢的癡呆模樣,踢了踢他的鞋,“哥!”

秦俊川起身迎沈時笙,他很驕傲,“笙笙,怎麼沒好好休息?”

沈時笙:“俊川哥,我睡眠淺,聽到動靜就出來看看!

這位先生找我?”

說着,她看向林越鬆。

林越鬆站起身來,讓自己儘量筆挺,人也裝出一副矜貴斯文來,滿臉堆笑,“沈小姐真是絕妙佳人!”

林瑤瑤氣得翻白眼,小聲提醒,“別忘了阿爸交代你的任務!”

沈時笙脣笑眼不笑,語氣打趣兒,“先生也想當我家上門女婿?”

她一句話,折辱兩個男人。

秦俊川臉瞬間通紅,這是點我?

沈時笙:“玩笑罷了,大家都坐吧!”

林瑤瑤見自己兄長跟個哈巴狗似的,早忘了正事,只能她開口了,“沈小姐,先自我介紹下,我是哈城富商林滿莊的小女。

我父親與江北四省大都督傅彰是多年好友,我兄長與少帥傅焰霖情同兄弟。

從前傅家在哈城開封建府時,我們林家就在哈城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如今傅家成了奉城新主,少帥的意思是,我們林家的生意依舊可以在奉城風生水起,誰敢攔我們的路,誰就得死。

沈小姐可懂我意思?”

秦俊川的眼睛一直盯着沈時笙,他看到了她眼中先是憤怒,接着是隱忍,眼眶漸漸紅了…

他想,笙笙聽到傅家一定是恨極了,傅家是她的殺父仇人。

“林家想要沈家的生意?”沈時笙表演出隱忍、委屈和畏懼,她把八百年前的傷心事兒都翻出來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林瑤瑤得意揚着鼻孔說話,“是,我父親要沈家的錫箔作坊轉讓給林家,千畝茶田讓我們林家種幾年。”

林越鬆恨恨扯了扯林瑤瑤,“別說了,沈小姐都要哭了,你有完沒完?閉嘴!”

“你…”

沈時笙想到了前世這個時候,她正在給父親守靈,秦俊川答應了林家提的要求,那時她垮了。事後秦俊川說林家的背後是軍閥傅家,惹不起,只能讓生意,她聽了。

前世,沈家因此讓出了大半家業…林家從哈成搬來奉城,一步步成了新的首富…

這一世,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林小姐,我有一個折中的辦法。

你也嫁給俊川哥吧!做平妻,我們不分大小。

我也是女人,我看得出來你對俊川哥的心意。”沈時笙表演小心翼翼,委曲求全。

也不知道演得像不像。

反正眼前這幾個人全都一臉震驚。

繼續演,“林小姐,我們做姐妹,不分大小。將來我們做了一家人,沈家的生意不就是林家的嗎?

我不喜歡做生意,沈家的生意都是要交給俊川的,到時候你和俊川一起打理咱們家生意好不好?

我是沈家唯一的孩子,林小姐,你給我留一條生路好不好?”

林瑤瑤意外,看來她搬出江北大都督真的有用,沈時笙竟怕成這樣。

秦俊川沒想到幸福來得這麼突然,時笙不愧是大家閨秀,真是明事理又懂事。心裡美滋滋,但面上還是要裝一下,露出爲難神色,“時笙,你不——”

沈時笙輕輕拉住他的手腕,是隔着布料的,碰着他皮膚,她就噁心,“俊川哥,我對不起你,你是知道的。

能做你的妻子已經是我的榮幸了,我怎麼能獨佔你呢?

林小姐漂亮家室好,我們兩家強強結合,將來生意一定越做越大。

你娶了林小姐,我們沈家就等於有了江北大都督的庇護。”

林瑤瑤美得要上天,心裡暗爽——

她愛慕秦俊川,去年,在她家茶莊遇見那幾次,他們小坐閒聊。

她就得知他是‘沈半城’的女婿,接手了沈家大半生意。

他談吐文雅,謙卑有禮,不像她幾個兄長那樣全是紈絝子,四處浪蕩尋歡。

她自己是父親最不得寵的姨太太生下的庶女,皮草都要揀長輩剩下的穿,日子過得很憋屈。

如果能嫁給秦俊川,和沈時笙不分大小,那實在是太好了,沈家的財富她唾手可得。

兩妻相爭,沈時笙是個膽小怯懦的,未必能爭得過她。

秦俊川一副做了莫大犧牲的模樣,“時笙,爲了沈家,我,我聽你的。”

沈時笙溫柔看向林瑤瑤,“林小姐,你可願意?俊川不會苛待你的,婚期儘快,我和俊川會找人選個好日子。

我們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的,好不好?”

林瑤瑤被喜悅衝昏了頭,她太想脫離當庶女的憋屈日子了,就答應了。

林越鬆這才反應過來,他伸胳膊阻止,“等等!沈小姐,你同秦俊川還沒成婚?”

沈時笙:“好事將近。”

林越鬆眼睛一亮,“嗐,那你們別結了!沈小姐,你想要庇護,我來庇護你們家呀!

你嫁給我,秦俊川娶我妹妹。

咱們倆嫡子嫡女相配,他們倆下人和庶女也湊合,這是兩樁美事兒。

到時候,我搬過來住,秦俊川還是下人,我庶妹做飯拿手,她會伺候咱們。

你何苦和別人共事一夫?太委屈你了。”

林瑤瑤倍感羞辱。

秦俊川也慌了。

沈時笙真想笑出來,呦呵,這兒還搞上競選了?

她只能繼續演戲,低頭咬着脣裝作爲難,腦子裡又過了一遍傷心事兒,可千萬別笑出來。她暫時把戰場交給他們三個人…餘光裡,秦俊川攥拳頭了,他要打人?難得…

“時笙已不是女兒身,她遭人算計失去了清白,我不在乎,林公子也不在乎?”秦俊川說。

在場所有人全愣了。

沈時笙:我低估了他的卑劣和懦弱!別人和他搶未婚妻,他礙於對方的勢力不敢別人爭,不敢大打出手,只敢揭未婚妻的傷疤來勸退競爭對手。

犧牲未婚妻的貞潔名譽,保護他自己的利益,絕!

沈時笙接着演,眼睛裡帶淚。

林越鬆咒罵,“誰?林小姐你告訴我誰,我宰了他!”

林瑤瑤拽住兄長的胳膊,“哥,雲小姐剛爲你落了胎,你承諾要娶她的,咱家聘禮都下了,你要反悔?

小心雲小姐鬧自殺!”

沈時笙拭淚,眼神柔婉看着林越鬆,“林先生,謝謝您願意爲我出頭。

不過事情過去了,我不想揭開傷疤重提。

我和俊川青梅竹馬,我已下定決心嫁他,就不會改變。

也願林先生幸福安康。”

林越鬆更心疼美人兒了,掄起拳頭揍了秦俊川一記,怒氣衝衝就走了。

沈時笙:打得好!

林瑤瑤緊張扶住秦俊川,“俊川,你沒事吧?呀,打青了!我那該死的兄長一向瘋癲,等我回去告訴我阿爸拿馬鞭抽他!”

沈時笙眼神冷漠盯着兩人。

秦俊川推開林瑤瑤,“時笙,眼下咱們家四面楚歌,爲了保住家業,我只能那樣說。

委,委屈你了!”

“我理解…”她將楚楚可憐的隱忍表演到極致,“如今亂世,活着最重要!”

秦俊川越發愧疚心疼了,“時笙,我會補償你的。”

沈時笙趁機提要求,“我的聘禮按十萬塊現大洋準備,珠寶首飾,綾羅綢緞也不能少。”

她聲音微涼,語氣有點強硬,臉上看不出喜怒。

未知的才最嚇人。

秦俊川有點怕她,出於愧疚他不敢壓低聘禮,“嗯。”

林瑤瑤從旁聽着有點兒納悶兒,秦俊川倒插門兒怎麼還要給聘禮?什麼情況?

沈時笙又看向林瑤瑤,“林小姐,讓你嫁給俊川哥,我是做了莫大犧牲的,也可以說是我成全了你們。

按照禮數,婚禮前,你得給我準備一份禮物。

就鳳祥金鋪的定製鳳冠吧,我婚禮那天佩戴!”

“什麼?”林瑤瑤不滿,要她出錢?等於要她命!

“林小姐若是不願意,我不強求。爲了沈家,我也可以考慮當你嫂子。”沈時笙道,臉色冷然,平靜的語氣卻帶着威脅。林越鬆方纔的主動示愛,真是幫了她。

“你——”林瑤瑤氣惱。

“好,林小姐理應送你一份大禮。”秦俊川打斷林瑤瑤幫着答應了。

再爭吵下去,時笙真的跑去嫁給林越鬆,他的計劃就全完了。

沈時笙看他:“俊川哥,聘禮早點準備就放在沈府,等我結婚那天,我會帶着你給的聘禮出嫁。

我的嫁妝是十里紅妝,一定會轟動全城,我會給足我丈夫體面!”

秦俊川陰鬱的心情稍微好轉:“好!”

“你帶林小姐去客房休息休息,我出去轉轉透透氣!”沈時笙頭也沒回的走了。

多看狗男女一眼都噁心。

見沈時笙身影消失,林瑤瑤纔不悅又造作地看着秦俊川,“我憑什麼要給她準備禮物?

沈家將來要依靠林家纔有生意可做,我父兄有江北大帥做靠山。

要準備,也是她給我準備禮物~”

“瑤瑤,我對你心儀已久,你應該清楚!我向你保證,我會偏愛你。

若不是沈家對我有恩我不得不報,我會只娶你。

眼下,我也可以只娶你,那樣一來,沈時笙會嫁給你兄長。

我會一無所有,你可愛我?”秦俊川問。

林瑤瑤閉嘴了,那怎麼行?她做庶女做夠了,她想要體面,想做富家太太,她想壓孃家一頭…“我,我不在乎,但,但我在乎你一無所有過得不好。

我想要你過得體面。”

“那我們就暫且忍一忍,等到我們成了婚,沈家我們一起來管。”秦俊川語氣肯定給她保證,“瑤瑤,婚前就委屈你一下,我們一起給足了沈時笙體面,好不好?

我給不了你聘禮了,給沈時笙的聘禮我得去想辦法,一旦結了婚,我是沈家的女婿,沈家的錢就是我們的錢。

因爲沈時笙的父親,已經死了!

我將是沈家的家主!

有舍纔有得!”

秦俊川的眼神意味深長——

林瑤瑤眼神一轉,有了自己的打算,她嬌弱貼近秦俊川,“那你得先給我個保證,保證我婚後得寵——”

她脣輕輕湊近秦俊川,說出她的提議…

秦俊川耳根全紅了——

此時的沈時笙正帶着各房的鑰匙,在沈府各個院子都轉了一圈。

父母的臥室、書房…名貴的古董擺設她全裝進了空間裡,家裡最近住着’小人‘,防備點好。

她最後來到三院,三院是賬房先生辦公、居住的地方,沈家貴重錢財就存放在這裡。

賬房先生於慧珠主管沈家賬目,她會功夫,算是高手,有她在,沈家保險櫃從來沒遭過賊。

于慧珠見沈時笙來了,往外看看無人盯梢,纔將她拉進屋裡關好門。

“笙笙,老爺還活着不?”于慧珠小聲問。

沈時笙點頭,緊緊抱住了于慧珠,前世她和秦俊川婚後一年,于慧珠姐妹倆就被洋人傳染了重疾去世了。

現在想想,一切都和秦俊川母子脫不了干係,再見珠媽媽,她好感恩。

“活着…”她小聲將自己的計劃以及昨晚發生的事全告訴給了于慧珠。

她母親活着的時候就曾告訴過她,于慧珠和于慧嫺是可以信任依靠的人。

這麼多年,于慧珠姐妹爲了打理沈家財務,兩人均未成婚嫁人。她們怕嫁了人,丈夫覬覦沈家財務。

她母親說,將來她要給於慧珠姐妹養老,當親生母親一樣對待,她謹記。

于慧珠是個彪悍性子的女人,一聽沈時笙的計劃心疼死了,“你收拾秦俊川的計謀極好,可你要嫁給少帥,我不贊同!

傻丫頭,大帥府乃’龍潭虎穴‘,伴君如伴虎,你一個不小心恐怕命都沒了!

你爹性子太軟,沒主意,沒人給你撐腰,你在婆家有個萬一可咋辦!

沈家就你一個女兒,他們想吞你家的財產,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正是因爲我爹性格軟,我更要撐起沈家,您也會老,我不能讓您和嫺媽媽一直跟着我操心。

您不是也勸過我要尋得良人,多生幾個孩子,給沈家生繼承人麼,我覺得您說的對。”

于慧珠拉住沈時笙的手,語重心長,“我說的良人,並非少帥。

江北四省誰不知道少帥傅焰霖手段狠辣,是個無情無愛冷血之人?

奉城舊主李重年大帥死在他手裡,被他奪了地盤,沒人鬥得過他。”

“珠媽媽,我嫁給他不是和他斗的。沈家是奉城首富,我想清楚了,我只能嫁少帥纔不會被吃絕戶。

傅家志不在算計女人,他們父子想要的是天下。

他們打天下,我在這’天下‘依仗他們創造更多的財富,何樂而不爲?

愛情是奢侈品,沒有我不強求。

我只想權勢。”

“傻孩子!”于慧珠摟着她心疼。

“珠媽媽,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算我被傅家吃絕戶了,他們也會把錢用在軍務上。

對付列強,保護百姓,製造軍工飛機…沈家也算功德一件!

這總比被秦俊川母子吃絕戶好上萬倍!”沈時笙道。

“你說的,好像是這麼個理兒!”于慧珠破涕爲笑,笑容裡有心疼也有苦澀。

“對了,珠媽媽,這段時間,秦俊川來支任何款子你都不要批給他。”

于慧珠點頭,“那是當然,你不在家這些年,秦俊川從我這裡批款子,我一次都不給。

只有老爺耳根子軟……”

于慧珠想說的話太多,但又覺得不好,就罷了。她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要嫁給少帥,那我就把你母親生前給你準備好的嫁妝交到你手裡。

是一座花園府邸——螢香塢,就在奉城火車站附近,我去拿地圖給你。

你到了大門口,兩重一輕敲門三下,就會有人給你開門。

那裡有人一直替你守家,你去了他會把那裡的鑰匙交給你。

你母親活着的時候囑咐我,螢香鄔給你留作秘密基地,是屬於你一個人的清淨地。”

“好,我明白了,珠媽媽,我今天有空就過去看看。”她想媽媽了,前世她嫁給秦俊生時,珠媽媽從沒和她提過這個嫁妝。

那時,珠媽媽極力反對她嫁給秦俊生,但她還是遵從了父親的遺願。

或許,珠媽媽並不看好秦俊生,怕秦俊生吞了她的嫁妝纔沒告訴她吧!

重活一次,她絕不讓珠媽媽爲她操心了。

珠媽媽在保險櫃裡將地圖找出來交給她,這時,外頭傳來動靜。

沈時笙警覺,和珠媽媽說了聲就出門了。

軍政府的車就停在巷子口,她耳朵尖聽到了聲音,沈府裡的其他人並沒注意到這動靜。

她關了大門走向軍政府的車,傅彰的副官福順兒下了車,畢恭畢敬給她開車門,“沈小姐,請,大帥讓我來給您送婚書,怕您家裡不方便,就沒登門敲門去請您!”

“你做得很好,不愧是大帥身邊最親信的人,有分寸,我們換個地方說話!”沈時笙誇讚。

“您過獎了!”

汽車繞遠了一段路,在一個不起眼的巷子停下。

福順將婚書遞給了沈時笙。

錦繡布面的婚書莊重華麗,上面有軍政府的官印。

婚書上,少帥還沒簽名字。

福順說,“沈小姐,大帥吩咐,婚書您先簽,他再讓少帥籤。

三日後,婚書會在軍政府備案入檔。

還有這個——”

福順將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沈時笙,“這是傅家給您的第一份聘禮,後面還會有,大帥讓我問您,將聘禮直接送到您府上可好?”

沈時笙將婚書放在一邊,打開牛皮紙袋,拿出裡面厚重的一張紙——

看清了紙上的內容後,沈時笙滿眼意外,隨即痛快收下了,“父帥厚愛,我深感榮幸,我的眼光不錯,我沒選錯人家。

勞煩副官幫我轉告父帥,這份聘禮足夠了,我府上暫時不方便再收聘禮。

等婚期既定,勞煩副官通傳一聲,我靜候佳音。”

沈時笙是個利索的人,當即在婚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遞給福順一錠金元寶,是前朝時候鑄造的,鎏金熠熠,“勞煩副官了,您也沾沾喜氣兒。”

福順不接,“沈小姐,萬萬不可,我照吩咐做事,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這是喜氣兒也是福氣兒,不能拒絕!”她笑得端莊真誠。

福順撓撓頭,接了,“謝少帥夫人賞賜!”

沈時笙:有錢真好,用錢鋪的路最是平坦。

(僅推文,如侵立刪,聯繫即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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